今年9月,冯介眉先生仙逝,享年八十有一。我在介眉先生晚年时与他相识相知,有幸聆听了他的教诲,有幸感知了何谓大德,何谓仁术。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笔千金难买的精神财富。
介眉先生,1944年出生,温岭箬横镇解放村小桥头人。说起先生的名号,在箬横街里老一辈人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不是因为先生曾经担任过箬横镇卫生院(箬横镇中心卫生院前身)院长,而是因为他精湛的医术,以及他从父亲冯选先生处传承并践行一生的“如遇贫家,免除诊费还以药物相助”的雅品高德。
我初识介眉先生,是在8年前的初春。那时,老人虽已踉跄行步,但精神矍铄、谈吐风雅,逢人更是笑脸始终。
作为晚辈,当时我去的目的是给冯选先生写传略。为免唐突,我请冯如康作陪。
冯如康非常尊重这位兄长,而这种尊重,是源于骨子里印刻着的家风家礼。冯如康是冯选58岁所生的幼子,与介眉先生相差14岁,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由介眉先生一手拉扯大的。
我看见两人作揖,又看见一个老人搀扶着另一个老人,更看见他们的兄弟情是多么的简单纯粹,不免钦羡起来。
对于父亲,冯如康的记忆是碎片化的,也很少从兄长处听说。这次难得的机会,他便成了我的“助手”——我饶有兴致地询问,他满是兴奋地记录。
可能是见我诚恳的缘故,介眉先生把他从不对外的笔记暂借给我。我战战兢兢地拿着,深恐本已破碎的回忆笔记经不住折腾。
“不必介怀,还要麻烦先生帮忙整理!”介眉先生笑了笑,牵着我的手,满是安慰又充满企盼地说。
这一刻,我由衷地对介眉先生的人生经历产生了浓厚兴趣。正当我想继续采访时,他却摆了摆手,连连推却,声称自己不过是小角色,没资格也没必要,并希望能够在他有生之年把父亲对家乡医疗事业的贡献事迹留下来就可以了。
鉴于介眉先生的举动,冯如康给我使了个眼色,似乎在告诉我,他这位哥哥是不简单的,既然本人不愿意说,那事后就由他这个弟弟来“爆料”。
果然,在冯如康的帮助下,我逐步探清了介眉先生的“神秘”人生。原来,介眉先生在父亲的影响下,从小对中医耳濡目染,不仅传承了冯选先生在中医妇科、儿科领域的精湛技艺,还专攻肝胆内科,尤擅长运用中草药治疗肝炎、肝硬化及胆结石等病征及相关疑难杂症。
更了不起的是,介眉先生早在1965年就凭自学从浙江中医学院函授班毕业,后来成为温岭乃至台州知名的中医诊疗专家。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医疗条件有限,贫困人家看病难如登天。介眉先生每遇到这样的病患,他都舍得腰包,宁可自己喝粥,也要把肉钱省下来,以作馈赠之资。
其中,某村老妪的故事就是佐证。当时老妪得了一种怪病,缠绵十几年,不仅令她的家一贫如洗,还使得亲朋闻见她都躲得远远的,而她自己也曾因此轻生。介眉先生知道后,接连好几个月定期上门,除了诊疗,还肩负心理抚慰。到最后,介眉先生不仅免掉了老妪大几千的医药费,还将她的怪病彻底根治,更让她的亲朋重新接纳她,使之安享晚年,四世送终。
几十年如一日,介眉先生如是践行着。有熟悉先生的老人估测,这笔钱加起来买间大房子是绰绰有余的。
也因此,介眉先生的医术之名、医德之望就在乡里不胫而走。到了20世纪90年代,连宁波的病患也会慕名而至。
后来,我为了证实一些故事素材,特意跑了几趟到介眉先生家中。介眉先生先是惊愕我这小年轻是从哪里知道关于他的小道消息,后又拗不过我的“耍赖”脾性而一一坦露。但不管怎样,结果还是一个——他仍谦逊地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在他有生之年写关于他的任一事迹。也因此,与介眉先生认识这么多年,我只字未提他的传奇故事。
“人生八十古来稀!”我由衷相送:先生千古!
江文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