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嫦青/文 吴畅/图
1
启祥，来自一个小山旮旯。初中毕业即跟着近乎文盲的父亲在家里务农。母亲天生聋哑。他常被同村的小孩嘲笑是“地哑儿”。家里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为了谋求出路，20岁出头时，他爬上一辆南下的火车，像浮萍一样漂着打零工。他熬过一天只吃一包泡面的日子，睡过天桥底下，几度险些流落街头。
像黑油漆一样的日子里，生命馈赠他一块糖——经老乡介绍认识了花露。有着同样薄凉遭遇的两个年轻人，在你来我往中互生了情愫。启祥几次泛着泪花对花露说，眼前风雨飘摇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彩虹，他并不知道。可是花露却异常坚决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共同经历了一些事，虽然日子清苦，两人却相互融心。启祥辗转在各个工地间打零工时，花露去餐馆端盘子洗菜；启祥当临时“蜘蛛人”冒着生命危险清洗高楼的外墙时，花露已经弓着腰挤进保姆行列给人洗衣做饭带孩子。
同是生于泥泞，他们却都难能可贵地葆有不服输的韧劲。花露看到雇主家隔壁邻居的保姆晚上在阳台上看书，也想学习上进，得到启祥的呼应。启祥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仅9平方米的出租屋时，还坚持着通过听收音机、看报纸，或者是去隔壁街的老乡那里“打秋风”学习各种修理技能。他腆着脸将一支皱巴巴的烟递到巷子尽头收废纸的老张头手上，为的是用5角或者1元钱从他手上买回一些人家不要了的书。
花露将他将淘回来的书分门别类，用毛巾蘸着水将上面的污渍擦去，然后摆得整整齐齐。
有了些微的技术，启祥在一家工厂里面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他每月只留下15元买牙膏的钱，余下的悉数往家里寄，为的是不让父母再那样终年在村里低着头生活。对此，花露无半点怨言。
真如有人说的那样，当一个人内心升腾起火花，不被烦恼和苦痛所俘虏，以刚毅之心真诚面对生活的时候，一切自有其水到渠成的美好发生。老板见启祥勤勉、行事果敢，且不像有的来自底层的孩子一样稍有成绩就骄傲或者为浮华摧眉折腰，生了欣赏之意，提拔他当了管事。老板得知启祥的家境以后，更是破例通知财务每月多发500元接济他家中的弟妹读书，直至他们大学毕业。
一切都越来越好，他们也在相知五年后结婚。
2
但是命运好像还想对这两个从困顿中走过来的人进行一番考验——婚后，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他们跑了很多医院，才发现是女方输卵管堵塞。这个毛病搁现在不算个什么，但是在2000年初，却是煞费周折。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露疏通了输卵管，却仍旧未孕。花露尝试了各种民间偏方：用南瓜烧整兔、用秤砣蒸王八、用银手镯煮猪小肚……她还像神农尝百草一样，尝遍了各种草药。这些奇方、苦汤子吃过无数，她肚子却还像是一丘干涸了的田，硬是长不出来庄稼。
只得做试管婴儿。接连做了三次才成功怀上孩子，其中的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夫妻俩终于苦尽苦来，盼得了春风进屋堂。他们甜蜜地给孩子取了小名——明月。
3
没想到，临产时，花露遭遇难产。手术签字时，启祥毫不犹豫选择了保大人。然而，花露在手术前改签字，要求如果遇到危险情况，先保小孩。
当产房门被打开，看着花露面无人色地躺在病床上，被面色凝重的医护人员急匆匆地推到抢救室，启祥的心都要碎了。他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向下的重力拉扯着，重重跌坐在椅子上，恐惧、煎熬……
“朱明月宝宝的家属请过来签字。”护士喊道，启祥下意识打了一个激灵，马上从椅子上蹿起。他将两只手重重地在头发里面插了一下，再甩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
“啊啊……”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的啼哭声在走廊间回荡。他从护士手中接过孩子，端端正正地抱着，微弱泪光像一叶小舟划过他的眼间。
“我老婆会不会有事？”
“请耐心等待。”
……
“花露的家属。请过来一下。”
“在。”他倏地站起来，呼吸急促，紧张地看着护士。他以为妻子出现了意外，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你妻子醒了。需要人照顾。你赶紧去看看。”
他这才反应过来，妻子安全了。
“好。”他破涕为笑，既而又哭得更大声，接着又笑了，仰了仰头，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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