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妮
她问我：“你是不是在背后骂我是个老女巫？”她瞪着我，眼神里有忍不住的难过之色。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她。英语老师身高1.8米，在南方的女人里算长得很高的了。就算要比喻，我也不会用女巫这个词，长颈鹿显然更适合她。但我不是一个爱骂人的人，尤其不爱背后议论老师。
我和老师的关系都很好。小时候，有一次午餐没饭吃，幼儿园老师买了方便面，给我泡好，我才没有饿着肚子上课。还有一年级的六一儿童节，那天班主任给我留了一箱果冻，她知道我是留守儿童，不忍心让我度过一个孤独的节日。每次请假，初中的语文老师都会给我补课，不让我焦虑课程的进度。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想起了“女巫”这件事，是我们班同学周贝贝说的。周贝贝的成绩很好，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但是她的人缘很一般。夜自修的时候，有同学抱怨英文作业太难。周贝贝就说，我写好了，你抄我的作业吧。为了达到同仇敌忾的效果，她又补充说，英语老师真像一个女巫，每次都布置那么多作业。
这是我听到的“女巫”的唯一出处，但是这句话没有引起共鸣，甚至都没人接话。因为喜欢布置作业的老师很多，英语老师不是唯一一个。何况她长得不像女巫。
但是当英语老师质问我的时候，我却哑火了。我不能轻易否认这件事情，也不能过去询问周贝贝，为什么你说的“女巫”却变成我说的了呢？这不是一个好的比喻，也不是一个精彩的比喻。不管哪种方式，都显得不合适。
最要命的是，当英语老师看着我的时候，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是老师，而我是一个弱小的学生。当她用三分生气、三分难过、三分不经意的神色，看似询问，实则谴责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到反驳的话。最后我只能艰难地捏着嗓子说：“没有。”
我看到她笑了笑，是一种不相信但也不准备再计较了的笑。虽然是微笑，却让我的脸涨得通红，头还隐隐有点发晕。
从此以后，我和英语老师的关系确实疏远了。有一次我在食堂看到她和同样高个的男友一起吃饭，同学们都凑上去，看热闹、开玩笑，大家笑得很开心，但我为了避开，默默地绕了一条远路。
不久后，英语老师怀孕了。几个同学一起商量，去老师的宿舍帮忙打扫卫生。他们喊上了我，虽然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去了。老师挺着大肚子，艰难地弯着腰，想要捡一片地上的纸张，但显得非常费力。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释怀了。女巫老师没有魔法，她正在辛苦地孕育一个新生命。她一边承担着生育的疲惫，一边教育着一群正处于青春敏感期的孩子。她也许只是随口询问，早就忘了这件事，我不必为此过度伤怀。我把地上的纸捡了起来，递给她，我们相视一笑，一个故事就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