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崧
数字游民这种生活形态为什么能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可能是因为“带着电脑哪里都可以工作、都可以持续获得收入”的这种状态,恰好使得这几年流行起来的“旷野人生”具象化了,让很多自愿或者不得不离开“轨道人生”的年轻人有了一种新的人生选项。我的人生基本没有在“轨道”里待过。最早我在上海从事广告行业,收入不错,工作前景也很好。但2004年我和我太太分别辞了工作,原因还是那句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们用工作攒下来的积蓄开启全球旅行,踏上了我们的“旷野”。没有写字楼和琐碎牵绊,也没有固定的居所,只要我们喜欢一个地方,打开背包就能住下。
就这样走了全球40多个国家之后,2010年我们决定把家安在云南大理,这里是“中国数字游牧文化发源地”。在大理,我们找到了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东西,我把它叫作“持续稳定的满足感”。对我来说,把工位搬到大自然中,远离喧嚣和环境压力,对于以信息处理为核心本质的工种而言,不仅是个人生产效率的提升,还有一个城市难以比拟的优势——跟人在一起,而不是跟一堆头衔和标签在一起。这两者的区别在于人际流动的信息范围和质量,影响到的是创新的发生率。大理是一个熟人社会,但不是封闭保守的传统熟人社会,开放性、多元性是它最大的特征。一群无须博弈而倾向于合作的人,一群背景极富多样性的人,在社区环境中形成广泛的信息交换,其结果就是创新不断发生。
2021年我们在安吉溪龙乡成立了安吉数字游民公社,我从数字游民转型成为数字游民创业者,很多人正是通过我们才第一次知道“数字游民”这个概念。建设数字游民社区这件事,有点像是在旷野中“点篝火”。旷野中的一堆篝火不仅能给到温暖,也让人觉得安全,自有漫游者会循着火光聚拢而来。原本可能没有缘分的人,因为一个火堆而变成朋友,变成知己,变成一起创业的伙伴,变成一世的爱人。在近四年时间里,从安吉的溪龙和天荒坪,到现在的黄山屯溪,有3000多名数字游民伙伴跟我们一起生活过。有些人跟我们相伴一路,变成一辈子都不要走散的挚友。
也正是因为有这群年轻人的聚集,乡村热闹了起来。长久以来乡村都是“落后”的代名词,以至于被标签化地印刻在很多人的观念中。其实中国的乡村已经经历了一轮巨大变化,公路通了,水电通了,网络通了,还有,更加绿水青山了,早已不是很多人默认的那种样子。但观念中的默认不容易改变,不假思索的“人往高处走”等同于“从乡村往城市走”,也使得很多乡村人口慢慢流失,渐渐失去了活力。因为有了数字游民公社,3000多名年轻人背着包拖着拉杆箱离开城市来到乡村,这在以前是很难想象的画面,如今已是安吉和黄山的日常。
今年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提出20年,很多人默认“绿水青山”是文旅资源,能引来游客和度假者,因而也就“金山银山”了。而从我们的视角,绿水青山的乡村环境能吸引来可以离开城市又随身带着工作的年轻人,激活了另一条“绿水青山”到“金山银山”的转化通道。我们亲历了很多神奇时刻,见证了许多创意的诞生,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作者为安吉数字游民公社、余村数字游民公社项目发起人 本报记者 张竞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