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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本色,是海藻糖的功劳。为什么是海藻糖?
海藻糖,一种更健康的糖,甜度只有蔗糖(白砂糖)的一半。我们人类也可食用,这种糖对牙口也好,血糖反应也更平缓,啤酒、面包烘焙里会使用海藻糖。
同样,它对文物来说,也是一种更安全的糖。
海藻糖是天然双糖中(白砂糖也是双糖)最稳定的一类,不怕热和酸碱,有很好的稳定性。它还有个优点,专业表达是:在和氨基酸、蛋白质共存时,即使加热也不会发生美拉德反应。
去年,“美拉德色系”引领过一段时间的服饰风潮,也就是说,曾经一度棕色系特别流行,我们也管这个色系叫大地色。
这个色系蛮潮的,但不是所有人穿上都好看,有的人就不能碰,显黄显黑,不抬气色。木质文物也举手表示“不接受”,它们还是想回到自己的素颜本色。
那就得吃海藻糖,就像我们靠多摄入维生素来抗氧化抗衰老一样。
另外,海藻糖的吸湿性也比较低,不像白砂糖那么容易潮。把它放在相对湿度90%以上的地方超过1个月,海藻糖也几乎不会吸湿。前段时间,杭州经历梅雨天气,有了海藻糖,就不用担心这些“病人”的身体恶化。喝了“续命水”的木质文物在脱水干燥之后,不易吸水发生霉变。
还有,海藻糖的“玻璃化转化温度”也比较高。
想象一下,当你将热糖浆快速冷却,它并不会凝固形成规则的晶体,而是变成一块坚硬、透明的硬糖,像糖画一样。这就是一种简单的玻璃态。
而高纯度的海藻糖,也会形成一种保护性玻璃态,这就好比给脆弱的文物穿上了一件坚固而透明的防护衣。
所以,泡糖后的木材,在进行脱水时,这种糖会渗透进木材纤维中起到保护作用,防止木材过度收缩而开裂,同时隔绝外界环境,让文物不受外界的侵害。
“树皮比我估计的保存状态还要好。”作为40位“病人”的“家属”之一,看着它们出土的考古人孙国平放心了。
他说,两处遗址的木器总量很大,加起来大概有800多件,田螺山大约500件,井头山300多件。除了不同加工程度的器物以外,还有大量木质遗存,包括木构件、废料和下脚料,保护需求量很大。“我希望能把这批宝贵的有机质遗存科学地保护下来。”
“超乎我的想象。”另一位“家属”、余姚河姆渡博物馆副馆长姚小强有点激动,“作为曾经看到过它们出土色泽的,我只能说,谢谢。”
除了余姚七八千岁的木质文物,五千岁的良渚大木头,原来也住在这里养病。几根巨型木构安静地睡在“大套房”里,快5年了。
2017年,良渚古城遗址莫角山宫殿东侧的钟家港古河道中,陆续发掘出了一些长短不一的巨型木构件,编号为11、14、15。木构件位于河道第一阶段淤泥、粉砂层中,脱离原先的饱水环境暴露在空气中后,有一定程度的氧化与表面疏松。
为更好地对木构件进行保护、利用与研究,文物医生对其进行了三维采集、提取搬运和脱水的全流程保护,同样投喂了海藻糖“快乐水”,耗糖量约15吨。
铺天盖地的甜度,文物也表示嗑到糖了。
目前,大木构件的保护修复已进入脱水干燥环节的尾声。为了更好地制订下一步修复计划,项目实施方对近五年的工作进行了总结。
它们脱水脱得怎么样?专家团进行了“期中考试”——目前文物状态基本稳定,全部通过期中检查。
保护成功了,但保护不能停止。后续对文物状态的监测,同样关键,也是这次考核的考点之一。
专家团在验收现场一路追问,廖文艳淡定回答——
“温湿度怎么保证?”
“除湿机常年开着,空调从5月开到11月,在杭州最热最潮的时间都会开着。”
“潮湿的情况下,会不会泛白?”
“温湿度保证,一般情况下没有问题。如果不控制温湿度,任何一种有机材质,包括字画都会出问题。”
“表面的残留物怎么去掉?”
“表面残留的处理,我们使用的是电烙铁和蒸汽清洗机。”
“电烙铁怎么用?”
廖文艳不急不慢:我们把纸打湿,隔着一层纸,再用电烙铁烫,这样子相当于是一个蒸汽的清洗。
对于后期的保护,荆州文物保护中心主任方北松建议,20℃水温,海藻糖能溶解到65%,要注意水的温度,不能过高。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考古文物系副主任王晓琪说,不同的树种脱水完成后,颜色会有差异性,这时候可以做一下筛选,看看哪一类树种更适用于哪一种处理方法。“我们无法知道它8000年前的颜色究竟是什么样子了。”她建议,文物发掘出土后的颜色,以及脱水修复后的颜色,是否可以和对应树种的样品颜色,做一个对比,“这样我们会更清楚,它们间的差别到底有多大。”
浙江省博物馆研究馆员郑幼明说,出土时,处于饱水状态的木质文物是黑色的,目前看脱水效果不错。“我们不是要把文物处理成跟新的木头一样,而是更重视它的历史价值,色泽尽量自然和谐。现在看它们,表面质感很好,尤其有附着树皮的几件,我觉得处理得比较成功。”他提到后期监测要加强,60%湿度是稳定的,那么也可以做70%湿度,看看木头重量有没有变化,收集一些数据做对比。
文物要活起来,首先要活下来,长久地活下来。
(部分图片由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