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新元
天地开辟以来，师道存焉。非独杏坛弦歌者为师，六合之内，万类皆可启人心智。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语犹嫌拘谨。今观之，岂惟三人？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风云雷电，乃至人世百态，莫不藏玄机于微末，蕴至理于无形。
昔者庄子谓“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非虚言也。天地为无声之大典，四时为无形之序章。观泰山之巍峨而知谦卑，临沧海之浩瀚而识渺小。春华秋实演示造化轮回，电闪雷鸣昭示天地威仪。鹰击长空教人以决断，鱼翔浅底示人以从容。乃至墙隅青苔，雨中翠竹，皆在静默间传授生生不息之真谛。
人间万象，尤堪玩味。西子捧心固可悟美之极致，东施效颦亦足戒虚妄之失。王阳明龙场悟道，于困厄中得见良知；苏轼赤壁泛舟，在山水间参透永恒。史册如镜：太史公受腐刑而著《史记》，司马光十九年修《资治通鉴》，皆以苦难为严师。市井之中，贩夫走卒之言往往暗合机锋，稚子嬉戏之语偶尔直指本心。
然师有正反，学须明辨。孔子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此双轨并进之法也。今有教席之上衣冠楚楚而心术不正者，岂非以反面教材示人？观其言行乖谬，愈知“德为师魂”之重；见其学术腐败，更觉“知行合一”之难。故韩愈《师说》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今当补曰“失道之处，亦师之所存”——诚以为戒之师也。
孟子云“万物皆备于我”，王阳明谓“心外无物、心外无理”，实与“万物皆吾师”暗合。盖天地万物无非心镜，照见吾人良知；世事变迁皆是功课，磨砺本来性情。古人观弈悟治国之道，听琴得用兵之要，此即“格物致知”真义。今人终日抱手机而神游虚境，守方寸屏幕而自谓通晓天下，岂知真师常在荧屏之外？
值此教师节，感怀师恩之余，更当敞开心扉以纳天地教诲，秉诚心以读无字之书。如此则春风秋月皆成讲义，流水落花尽是文章。师道不唯在书院讲堂，实充盈于大千世界。能悟此理，则俯仰之间，皆为课堂；呼吸之瞬，尽得真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