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字为灯
◎郝贵良
时光的河漫过周年的刻度,光影在记忆里叠成72帧照片。每一帧都是黎化先生72载生命的星火,轻轻颤动着,似要从相纸里跳出来,讲那些与文字、与故乡、与热爱有关的故事。
通州的晨光里,曾有个布衣少年攥着铅笔,在作业本边角涂写心事。文学的种子,就这么在心底生了根。后来他背上行囊赴青海,雪域军营的风淬硬了他的笔锋,也焐热了字句里的深情。再归故乡时,江海的潮汐漫过他的日常:校园的晨读、报社的夜灯、文化馆的墨香,都成了笔下养分,让文字如春潮漫溢,晕染出通州一方文学的晴空。
先生以小说为舟,在文字浩海破浪。《蓝眼睛》的幽光如暗夜烛火,探向人性褶皱里的善恶纠缠、欲望与良知的角力;《黄海滩恩仇》裹着滩涂盐粒的粗粝,字间满是泥土温度,写尽家族羁绊、乡土眷恋,以及普通人在命运齿轮下的挣扎与相守;《女人风华》里的女子,或于苦难绽坚韧,或在时代浪潮守本心,细密如针脚的描写,将人性奥秘缝进故事肌理。尤值一提的《江海祭》,字字扎进江海泥土汲取咸腥,又向上攀援托举人间悲欢。
他亦以报告文学与人物传记为履,丈量世界广度与思想深度。踏足南非洲旷野时,风沙漫过脚踝,便有了《闯荡南非洲》里的异域叙事;追寻陶行知足迹时,晨露沾湿衣角,《沿着陶行知的足迹》便浸了理想的温润。《话说陈独秀》《苏立斋思想》《诗,通向远方》的墨痕,更是他伏案沉思的结晶——不偏颇功过,不盲从定论,只以敬畏之心审视历史,以赤诚之意打捞思想星火。他以行走为笔、见闻为墨,将远方故事与心中理想熔铸成滚烫文字,让我们在字里行间遇见更广阔的世界、更丰盈的灵魂。
而1200多篇“黎化片言”,则是他撒在清晨的星子。这些片言,成了无数人清晨案头的“精神早餐”——没有浓油赤酱的盛宴,只是一碗温热的小米粥、一碟脆爽的腌菜,一口下去,胃暖了,心也亮了。
先生更以戏剧为桥,一头连纸笔赤诚,一头通人间烟火,让观戏人在桥上遇见熟悉的自己。《瓦匠女人》的戏台搭在巷陌深处,将寻常日子的烟火气煨得滚烫,显尽平凡人的坚韧与温情;《范老爷判婚》搬来市井热闹,判词藏人情、戏词含哭笑,观众笑中带泪,恍见身边事。即便生命尾声,他仍心系这方戏台:未竟的《美好的店》终登舞台,小店随时代变迁,以温馨现实主义传递正能量,让观众在笑泪中读懂改革开放的价值,以及“人离去,美好仍在”的暖意。病榻之上,他心心念念的仍是原创通剧《濠河月》——这部融通州水韵与清末民初历史的作品,讲刺绣大师沈寿创女红传习所、编《雪宧绣谱》的匠心。
最后一帧照片,定格在谢幕的光影里。先生笔尖挑着时代的烛火,那是他对世事的敏锐感知;衣襟沾着黄海滩的盐粒与江海雾霭,那是他与故乡的血脉相连;眼底盛着未凉的濠河月色,那是他对世间美好的眷恋。
先生虽已离去,但他留下的文字,早已成了不灭的灯——照着后来者在文学路上探索,在生活海里前行,追寻那份如他一般自由、独立而有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