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
警车在蒸腾的暑气里奔跑，小张忍不住抱怨：“师父，你说这些人，怎么就那么信呢？昨天，城西新小区的老钱死活说我们挡了他的财神爷，就差拿扫帚轰我们了……”老王没回答，只是默默把冷气又调大了一档。这是他俩今天上午接的第2个预警信息，第一家门没敲开；这家呢……
警车停在张阿姨家门口。铁门紧闭，楼道里飘出炖排骨的香气。小张上前叩门，“笃笃笃”，声音清脆，老王在一旁喊：“张大姐，我们是派出所的民警，有事找您。”门里头静悄悄的，小张和老王轮番敲门喊话，过了半晌，终于传来拖鞋的窸窣声，门开了一道细缝，露出半张布满问号的脸。
“什么事？”张阿姨用警惕的眼光审视他俩。“阿姨，打扰了。我们接到预警，您可能遭遇诈骗……”小张直击重点。“诈骗？骗我？我侄子刚给我介绍了个投资项目，人家可是上市公司。你们快走快走，别耽误我的事！”她边说边关门。“阿姨，您听我说……”小张急忙上前一步。“不听！”“哐当”一声，防盗门被重重关上，震得老王耳膜嗡嗡作响。小张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憋得通红，老王默默摇头，拉着他往回走。小张胸腔起伏，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师父，我们……倒像骗子。”老王的手落在徒弟的肩上，只觉脚下沉了几分。
又有一条高危指令跳上手机屏幕：“城西新小区的钱先生正深陷一场精心布置的‘高息投资’陷阱，已准备加大投资。”老王端起后排座上的茶壶，猛灌一口藿香茶，拍拍小张肩膀：“走，继续去敲老钱家的门。”
门倒是敲开了，老钱堵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亮着转账待确认的界面。见是他俩，老钱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他咆哮道：“又是你俩？你们派出所吃饱了撑的，管天管地还管人理财？我自己的钱，我爱转给谁就转给谁，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们烦不烦？再不走，我打电话投诉，告你们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秩序！”老王避开那几乎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稳住情绪：“钱先生，您要转的那个账户，我们系统显示很可能是洗钱水房，您这钱一转出去，怕就回不来了。”
“洗钱？”老钱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放屁！这是投资！你们没有门路，只晓得眼红，挡人财路要遭报应的！”说罢，猛地一甩手，门被狠狠摔上。
小张扶着墙气得喘不过气来，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舔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师父，您说我们这大热天的跑过来专讨人嫌？”老王没接话，从兜里掏出烟盒，磕出一支，想点上，看看墙上“禁止吸烟”的标牌，无奈地放回去。
就在这时，小张的手机响了，是辖区农行的紧急联动。银行工作人员发现前来取钱的李姓客户刚刚收到的一笔钱存有疑问，对方账户显示异常。两人立即掉转车头。
银行里冷气开得足，玻璃门一开，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李某站在柜台前，神色紧张。
“先生，你账户上这笔钱的来源有点问题，能和我们说说对方为什么要给你打款吗？”面对老王的询问，李某梗着脖子，翻来覆去只有一句：“我原先在徐老板那里打工，他欠了我两个月的工资。欠了好几年，现在我取出来存别的银行，不行吗？”老王盯着他的眼睛，打开手机里刚收到的异地协查通报，“徐老板？转账人徐某刚才就在当地报警，称他被人以投资理财的名义骗了钱，其中1.2万元就是转到你的这个账户上。”
李某脸色瞬间煞白，哆嗦双唇：“不可能！我有一笔297万元的扶贫款，只要把钱转存其他银行账户……”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进入“乡村振兴”App的聊天群，点开一条语音：“李哥，钱收到了赶紧取出来，存到我指定的那个账户。放心，第一笔12万元的扶贫启动金马上就给你放款！记住，不管谁问，尤其是警察，就说是别人拖欠的工资。”老王听了，眉头紧皱，叹口气，对李某说：“听见没？教你撒谎，教你骗银行、骗警察。这钱你取出来、转出去，你就成了骗子转移赃款的‘工具人’。下一步，他们还可能诱骗你拿出积蓄参与‘投资’，最终把你榨干。”
老王和小张将失魂落魄的李某带回所里。宣讲室里，那些被骗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真实案例血淋淋地摊在李某眼前。“看，这就是‘扶贫款’的真实面目，这就是‘高收益’‘高回报’的结果。馅饼在哪里？”老王指着画面问。李某呆望着屏幕，眼里尽是后怕：“骗子，我差点成了他们的帮凶。”
夜深了，派出所安静下来。小张埋首整理厚厚一沓劝阻记录，他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抬头看向对面也在电脑前忙碌的老王：“师父，你说今后那些门怎么才能敲得进？那门，太难敲了。”老王的目光落在一串串被成功拦截的涉诈金额数字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后面是多少个差点陷入深渊的家庭。他端起手边的藿香茶，抿了一口：“门关得再紧，该敲还得敲，该喊还得喊，哪怕被指着鼻尖骂。咱们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