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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5
星期三
当前报纸名称:江海晚报

倔强的毛毛头

日期: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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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8版:夜明珠       上一篇    下一篇

◎雪青

毛毛头小时候像极了“蒙奇奇”,头发又厚又炸,每一根头发都倔强地刺向天空,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看到的人都说“这孩子以后是个犟精”。

我想,再犟能有多犟?毛毛头很快来到了7岁8岁狗都嫌的年纪,也迎来了他鸡飞狗跳的一年级。

昨天他还在说,妈妈你觉得我的毛毛头可爱吗?今天他就会说,来打我呀,一点都不疼。这时候,我心中就会响起一个声音:“苦毛毛头调皮久矣。”是该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了,“皮带炒肉丝”应该上桌了。他又撒娇卖萌说:“妈妈,我的好妈妈,你快坐下歇歇吧。”

自小就会拿捏人的射手座,可恶。

一年级开始就是对一个母亲“奇思妙想”能力的考验。上学第一天,五支铅笔和一块橡皮全部不翼而飞,连带回来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补齐了装备后,第二天铅笔是带回来了,可惜也不是自己的。连续一个月后,我从网上找了办法,把橡皮、直尺全部打洞,用弹力绳绑在铅笔盒上,铅笔全部贴上名字。刚开始我还沾沾自喜,觉得至少可以用上一学期。可第二天接到老师提醒:毛毛头上课拿着弹力绳玩小猫钓鱼。

我打算以理服人,他却先跳了起来。“我虽然手上在玩,但是耳朵没停下,我听得可认真了。”他眉毛耸起,每根头发都是一副据理力争的态度。

我只好虚心向他请教:“如果你儿子上课也玩文具,你会怎么办?揍他一顿还是听之任之?”

毛毛头跳得更高了,头发差点戳到我的脸上。“你就是想揍我一顿,还假装问我干吗!”他比我还直白,反而让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成年人的那点弯弯绕被他点破了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倒是昂着头,虽然心里怕得很,估计在揣测我会不会真的揍他。眼泪藏不住了,但头不能低下,错已经犯了,认错是不可能的。

最后还是我选择妥协,因为这种新生的、陌生的、幼稚的棱角居然让我有种新鲜感,立刻磨掉也很难实现,毕竟求学之路十几年,铁杵也能磨成针。和老师沟通过后,我把弹力绳全部拆掉,然后成批购入了铅笔、橡皮,等他再次丢失的时候,以高价“出售”给他,让他本就不多的零花钱更加“捉襟见肘”。我自认这套新招会管用,万没想到他给钱极其爽快,丝毫没见心疼。一根铅笔10元,他直接给了我100元,说先预付10支铅笔。问他原因,他说,东西虽然丢了,但是你赚到了钱,你赚到钱就会快乐。俗话说,快乐妈妈,快乐家庭。

我不得不佩服,射手座真是天生的糊弄大师啊。明明自己犯了错误,但是能通过诡辩变成一种恩赐。这种糊弄是对世俗价值观的对抗,我还能隐约感觉到一种对自己弱小的对抗。

到了9岁的时候,他的抗争意识开始逐渐清晰。一次,他向我跑来时,脚下一软,来了一波滑跪,膝盖立刻鲜红一片。我看了眉头紧锁,安慰他的腹稿已经打好,就等他一开哭,马上全方位提供好情绪价值。

他居然反问:“你干吗皱着眉头?”我说:“我担心你呀。”他说:“这是皮外伤,骨头没断就没事,麻烦你别担心我,你就当我这个伤口不存在。”

麻烦你别担心我,一句典型的废话,如同“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你先别着急”。这句话也太锋利了,就像把原来的软奶包形象撕开了一个口子,显露出了最稚嫩的“男人”意识。这种男人意识大概就和本能做对抗,不能轻易表现脆弱,否则就算输了。

输了,在男孩的世界里是天大的事情。

这是男孩与这个世界最初的试探性对抗,他不想要软弱的、爱哭的自己,他希望自己快点长大,成为能一拳打死镇关西的鲁智深,拥有绝对的力量。

其实,孩子的童年只有短短十来年,不必着急长大,可惜大人们不一定懂。

一个暴雨的天气,我们被困在一个篮球场。我内心讨厌下雨,路上车子太堵、衣服鞋子湿掉,有太多理由讨厌下雨。

“妈妈,我能去水里玩吗?”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篮球场上积了一摊雨水,雨越下越大,也没有停的迹象。

“妈妈,我真的很想玩水。可以吗?”毛毛头说。

我应该果断说不能,会感冒,衣服会湿掉。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应该有的态度。

“可以吗?可以吗?我脱鞋了啊。”毛毛头下定了决心。

但是,现在还是夏天,而且没风,温度也不低,篮球场上没人,场地也不算脏,除了合格的妈妈对自己的要求,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真的脱鞋了,我已经解开鞋带了。”见我不回答他,毛毛头讲个不停。

“去吧。”当个合格的妈妈有什么意思,还是当个有意思的妈妈吧。话音刚落,他就像脱了缰的野驴,鞋袜衣裤全部扔飞了,就剩下一条短裤,在瓢泼大雨中开始疯跑。滑铲、躺倒、翻滚,这里好像成了他一个人的水世界。欢笑声化作漫天的雨水,砸在空旷的大地上,砸在我的鼻尖上,下一秒就能融进我的心里。

现在他不想当大人了,他想做回小孩了。他成功要求享受小孩的特权,度过人生9年的第一个雨季,应该值得庆幸,毕竟很多人的要求都被驳回了。

夏天午后还带着闷热的雨季,感受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毛毛头身上的感觉,就像是一株植物迎来生长的力量。

返程时车上,我一言不发,他裹着我的外套,湿透的外套扔在脚下,头发上挂着水滴,眼睛亮晶晶的。我突然发问:“如果你给我打分,你会打几分?”

他侧过头,对我的发问表示不解。我解释道:“因为我同意你去玩水很可能会导致你感冒,生病了会很难受。”

他甩甩头上的水珠:“满分多少?”

“10分。”

“那我给你打100分。”

下一个夏天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啊,真的好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