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方
《周作人俞平伯往来通信集》1927年4月15日周作人致俞平伯函,其落款有“记否去年今日?”旁批,编者未注。检周作人“去年今日”日记,只有“上午37℃,下午未升”以及“是日西北军退出北京”两事,别无多余的话,所指当即后者。
1926年年初,奉系军阀向西北军发起进攻,“奉军进逼京畿以来,北京市民晨则见飞机翱翔,夕则闻炮声震耳,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惊皇恐怖之中”,据周作人日记,尤以4月12日“飞机在西南城一带投弹甚多”,其八道湾寓所便在西城,幸免于难。到了15日,日记未再记录打仗情形,似不战而和了。但据也在西城大石作胡同的顾颉刚所见,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炮声至午刻尚未停。通州人来,谓奉军已冲破战线。城中大恐慌。街市惨澹,若大乱之将至”,但凡在京之人当有此同感也。不唯如此,稍前因为“三一八惨案”而被通缉的许寿裳,由齐寿山告知“张作霖的前头部队已经到高桥了”,遂与鲁迅“同时逃入了D医院中”,狼狈至极。鲁迅日记素以简净著称,当日之危急与艰辛,字里行间也仅“晚移住德国医院”七字而已,而周作人日记“是日西北军退出北京”看似简净,实亦郑重其事,深得乃兄之风,甚而经年,犹然在怀。
其实,周作人也是被通缉对象,当时可能慌乱过甚,无人为之传信,因而还在八道湾里住着。唯其“11日起忽发高热,足有十天不能出门”,就连13日“芳子率小儿辈往东城避炸弹”,周作人也依然抱病不出,颇有愍不畏死之概,无奈热度“终日未降,晚39℃,睡仍不安”,大有病比死还可畏之势。即便有人传信,这病体尚未痊,估计也是不便就道。16日,大抵无事,日记不过“阴雨”两字,此后身体与生活俱如常,还吃到了绍兴艾饺。26日,邵飘萍被奉军杀害。周作人在日记所写“闻邵飘萍君昨日被杀”,与鲁迅的“夜往法国医院”,均简净得无一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