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永芳
一排排整齐的书可按照颜色分类,也可遵循内容编排,抑或是按尺寸大小列队。我知道,不管怎么排列规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与寻常人家爱玩泥巴、过家家的孩子不同的是,儿时的我总是倾慕着拥有独立书架的卧室,这样我便可占据一隅属于我自己的空间,可以在那个空间里任意切换、随性地接受新生内容。我可以成为我自己。
所以,我开始缠烦着父亲,祈求他能满足我这样一个小小心愿。
我一直等待着。
终于,在我十岁生日那天,父亲带来几个衣着朴素、眼神中透露着一股认真劲儿的木工老师傅。在他们手中,原本坚硬木讷的木板一下子成了听话的孩子,任凭切换摆弄成不同造型。在肆意飞扬的木屑尘灰中,白色的一格格书架居然就这样出现了!我欢呼雀跃,冲向父亲,给了他最用力的亲吻和拥抱。“爸爸,谢谢你!”“你可要好好看书,努力学习,不要让我失望哟!”父亲用宠溺的语气说,抚摸着我的头发丝儿。
从那以后,每当闲暇时光,我总会一头扎进我的卧室,去寻找内心的一处宁静与安愉。
渐渐地,我发现读书其实就是一种丰富人内心精神状态的意识形态。路途有多遥远,双脚会告诉你;风景有多美丽,双眼会回答你。而读书不仅可以让你饱览沿途风景,也会让你体会不同的人生角色,最终让你找寻到方向与价值。在重复旧生活与开启新世界的不断碰撞中,写下“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的毛泽东,从此毅然开始了对新世界的不断探索。当莫言穿过生活的层层束缚,最终成为一名作家后,小时候的苦难生活却变成了一种宝贵的创作资源和财富。在他笔下,我见到了20世纪60年代山东高密的农民生活,体会到高粱地里飞出的“烈火凤凰”,也明白了面临着家庭与职业的冲突时,却始终忠于自己的无奈与沉重。读着读着,我常会摒弃繁杂的情绪,沉浸到作者笔下的角色人生,因他们喜而喜,因他们悲而悲,仿佛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可每当我脱离那个空间,又会重新回到澄静状态,更加坚定且充满力量。就好像刚刚那种对心灵的涤荡,会抚平我现实生活中一切的烦恼。
成年后,每当回想起躲在卧室的那段时光,内心深处仍会涌起一阵温暖,并夹杂些许悲伤。因为那般宠爱我的父亲已然不在了。故乡在我眼前出现的机会日益减少,每次回家,我都会去看看他,看见浓密的杂草总会占领他躺着的那片土地,几乎将墓碑全然掩埋。每次我们几乎都要大汗淋漓将它们除去,都要用力剜去那些存在心头的痛苦,复习着关于父亲的美好记忆。
世事一直在更迭,总会觉得恍惚,但不变的是我依然会选择飞进书香的世界,感受浸润的浪漫,增加生活的色彩。处在薄暮中的年轻人正虚度着灿烂的年华,不同于此的杰伊·盖茨比始终追寻自己心中的绿光,哪怕现实的绿光早已不同于心中的美好幻想,但他毅然坚持,并保有良善。我们也应该如此,遵循内心,为梦执着。尽管儿童时期的阿米尔面对“为你,千千万万遍”的哈桑,从未将他视为好友,甚至表现出人性中另一本来面目——恶,他的后半生都被愧疚自责的阴影所缠绕,但随着成长,他最后也完成了自我的赎罪——对哈桑的儿子索拉博作出实质性的弥补,也最终成为勇敢、正直、有担当的男人,正如阿米尔父亲所希望的那样。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但愿多数是基于美好。
如今工作后,我如愿完成了父亲生前曾一直对我的期望——做一名人民教师。我深知,在这充斥着喧嚣与琐碎的世界中,社会对于人民教师这一职业所需求的素养日益增多,而其中困难是需要不断自我调节和适应的。易卜生曾说:“社会犹如一条船,每个人都要有掌舵的准备。”而我脱离了家庭的庇护后,终将独自掌舵,扬帆起航,面对这浩繁世界。或许我长大了。
再回家,走进那个卧室,原先雪白的书架隔板,也如我一般经历岁月的沉淀和变迁后,蒙上了一层时间的印记。记忆与我同在,将美好的往事完美浓缩,如同一笔浓墨重彩,涂抹在我们那已经变得灰白单调的生活画布上。我深信,一切勇往直前。
在那个书香浸润着的午后,独自坐卧一方天地,我捧起一杯茗茶,小口抿咂,暖阳倾注于身,那番惬意又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