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笑
1944年5月19日,徐旭生读毕了1943年5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并在日记之内写下了读后感,“近日关于历史著作,精考据者多琐细,注意纲领者多肤阔,能兼者极少。且考据方面,喜博者或不精,致精者或未博,能兼者亦难。寅恪此书,考据既精且博,并能独见其大,近日行家均称其在现代历史家中,应坐第一把交椅,洵非浪誉”。不过,据蒋天枢转述陈寅恪语,“此书之出版,系经邵循正用不完整之最初草稿拼凑成书”。草稿尚且如此动人,则其定稿谅必更佳妙了。可惜的是,“原在香港手写清稿,则寄沪遗失矣”。
四十余年以后,那份清稿重现,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题为《唐代政治史略稿》(手写本)。虽然经蒋天枢验定,“清写稿系定稿”,其中未必不无一二脱谬之处,如引《新唐书·宗室世系表》“次曰太祖,次乞豆”,手写本却误乙,且误“豆”为“头”;又引“李德裕亦不免由宦官以入相”一语,排印本注出自“《通鉴》贰肆陆”,手写本脱“陆”字;又引“自天宝已降内官握禁旅”各句,手写本标记为“同书同卷宪宗以下诸子传论”,所谓同书同卷,据其上文,乃指“《新唐书》捌贰”,不如排印本作“《旧唐书》壹柒伍”之为确也。然而此类小疵毕竟并不屡见,更多的是,“一字之去留,一笔画之差错,一语之补充,及行款形式之改正,无不精心酌度,悉予订正”,是以三联书店据手写本对再版本《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个别词句作了变动”。其殊胜处,徐旭生已不及见矣。
陈寅恪的女公子流求等人回忆,“《唐代政治史略稿》手写本,即由父母二人当年在香港共同誊写完成。这部誊抄稿,前部分多由母亲抄录,后部分基本为父亲手书”。当时的陈寅恪右眼已盲,左眼亦病,况复时艰孔亟,且一丝不苟地抄稿,绝少舛误。陈寅恪之动人,未必不在学问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