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光明
旧时一提“年关”,不少人总有些害怕,甚至“谈年色变”。
第一次听到“年关”二字,是小时候母亲吩咐:“年关到了,要懂点规矩!”我知道母亲说的“规矩”是指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但对“年关”我不理解:年有什么“关”?我问过读书人,回答是旧时欠债的人要在农历年底、至迟除夕夜还清债务。对于穷人来说,这的确是人生的一道关。当时我还是一知半解,心想只要过年有得玩、有得吃、有爆竹放,压岁钱哪怕一毛二毛也行,其他我管不了。
随着年龄增长,我终于发现父亲一进腊月就变得愁眉苦脸的根源了。那时我们家兄弟姊妹五六个,吃饭的人多,能挣工分的少,日子过得相当拮据:青黄不接时,购买国家救济粮的钱需要借;开学时,我们的书本学费需要借;虽说剃一次头只要几分钱,但也得向村里的剃头匠欠,一年一结,年关结清……那时借债的人多,能够借到说明人家给面子。父亲每次借到后都很开心,甚至还有些得意:“我的面子不小吧!”
尽管债务人都是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不过父亲还是诚守“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借了不还,再借万难”的信条,平日里除了去生产队劳动外,闲歇下来时,心中就盘算起年关还债的事儿。家乡是有名的黄芽菜生产基地,父亲也算是种植的一把能手。每年霜降后,他就开始在自留地里种植黄芽菜,多达上千棵。等到年关,约上几个种植户,装满一条木船去上海出售,可卖几十块钱,这可谓当时庄稼人的诗与远方!回到村里,父亲便马不停蹄逐一登门还债,并谢救难之恩。
还完债,父亲的脸上明显有了笑容,脚步也轻松多了。接下来,他开始认真清点还债后的余钱,然后根据余钱多少张罗过年的花用:给孩子们买两条大鱼、称几斤肉;大儿子床上的被子要换新絮,大姑娘要做件新棉衣,小儿子要买鞋子和袜子;还要买些对联贴贴、买点鞭炮放放……这一切都有了着落,才算过了年关,一家人才能开开心心过个年。
年关,始终是一道关。只是时代不一样,过的关也不一样。如今,生活好了,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都可能比祖祖辈辈那时过年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