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丽琴
秋天的雨,淅淅沥沥滴落在花伞上。伞骨坏了,一根耷拉下来,像枯荷的叶子。我脚步匆匆,去巷口寻找修伞的李伯。
李伯是伞厂的退休工人,和伞打了一辈子交道,退休后再安逸的生活也抵不过一把伞的相守,于是李伯便在巷口干起了修伞的行当。这几年,时尚流行的伞太多了,大街小巷很少有修伞的。平时他的店里总是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即便有,也是不多的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李伯的店在一个破旧的巷子里,巷口的路很窄,青石小路,风舞雨瓣,雨滴如溪流般温柔地穿过长廊,滴落在巷口玩闹的孩童身上,孩童跳着、嬉笑着,衣服上的小雨滴,晶莹清透,欢快的笑声在我耳边种出一朵朵希望,我轻轻走过,唯恐惊醒这透明的梦。
转角,便是李伯的小店。虽是大白天,但由于采光不好,店内十分昏暗,靠近里屋的一张桌子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晕。桌上刻有长度,在岁月的侵蚀下已有些模糊,边上放着个铁皮盒子,外面用报纸糊上了,却已泛黄,打着卷,露出了里面锈迹斑斑的铁盒。桌子边放着个木板,木板上已有些霉斑,上面用粉笔写着“修伞”二字,也许是因为下雨才把它从屋外搬进来的。地上堆着几把破伞,都坏得不成样子,大概是修理比较复杂,需要时间比较长,就暂放在这儿的。
见我来了,他起身,招呼我坐下,微垂下头,看着我的伞,说:“这伞骨断了,其他没什么大问题。这伞还挺新的,应该没用过几次吧。”他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明亮的眼眸望也望不尽,岁月掳不去的明朗间,似有着傲骨铮铮。
“李伯,生意那么冷清,为什么不干脆关了店,安心养老呢?”我问道。
“唉,你不懂,我不是为了挣钱,修伞这门技艺快要失传了。街坊邻居伞坏了大多都是扔掉,趁着我身体允许,帮大家多修几把伞。最好还能有个年轻人学习我的手艺,把修伞这门技艺传下去,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边说边坐回工作台前,拿起一个尖嘴钳,那双大手被锋利的伞骨磨得很是粗糙,布满了老茧,干起活来却是如鱼得水。他“咔嚓”几下将伞骨剪断、拔出,拿出一根新伞骨,眯起眼对比了下,微微摇了下头,又换了一根稍长些的,将伞骨换上,最后将多余的部分剪去,穿过孔眼,拿针线细细缝合,手上的老茧突兀在他本就粗糙的皮肤上。虽然已至古稀之年,但穿针引线、接骨换架对他来说仍是小菜一碟,透过老花镜,眼神坚定,目光紧随着那翻飞的手指,嘴角微抿,就像一位漫步于俗世间的僧者,将红尘的色彩都褪去,一针一线,缝下了他被需要的满足。过了片刻,他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将伞撑开,伞面在空中展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他微扬了下嘴角,把伞收起,递给我。
抬头,对上李伯落寞的眼神,不禁明白了什么,他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是使命,他只知道怀着日复一日的信念,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他的热爱和执着是不忘曾经艰苦的时光。他不在乎值不值得,只是一份被需要感,只是,这份老手艺已在一岁一枯荣中凋零了……
一个店、一把伞、一方桌凳守候着一个人的地老天荒,更守着一个老人在岁月深处不褪色的情怀,给这个城市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