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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4
星期二
当前报纸名称:江海晚报

旧城之声

日期: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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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07版:夜明珠       上一篇    下一篇

◎周子皓

中秋的月,

仍高悬在天上

一动不动。

只在

慢慢发白的天纱里

逐渐透明,

于是古井里

仅漂浮着一层黑布。

我知道

在快要来到的

很长时间里,

古井就理应是这般了。

我从来

不敢看井,

因为我很怕掉下去,

很多孩子

在不懂事的时候

是会掉到井里去的,

我忘记了

是谁把我救上来的,

或者我的家附近

也许根本就没有井,也许

是我自己爬上来的。

当我总是想着

应该会有这么一个早晨、

井里连月亮

都要没有了,而且只有一层

将要染黑的瞬间时,井里

也就算没什么可捞的了。

有一双眼睛

在看着

另一双眼睛,那是一个

敢看井的我:看见了不远处

飘动的阵阵水草,在

未成形的风波里

漫无目的地潜游。

在昏睡的视线中,秋雨

冲刷了一座瀑布。

我在瀑布的内外坐定,没有一个

固定的角度,我闻不见

花的影子,也触碰不了

空气以外的介质。

只好用熟络的眼睛

踢开了一块飞来的石头,石头

离我最近的时候,轮廓是一只

与我面面相觑的鸟,后来便像鲸一样

远远地徘徊:

哗哗地,推开悬空的水。

石头在瀑布上

垂直而来回地打水漂,发出快速

却缓慢的晨钟声。

那熟悉的幻境钟声,带着几十公里外

音乐学院的早课提琴,在模糊里

能清楚地分辨出交织与落差。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脑海里

循环重复着钟声的跳动

让我往前信步走了。

只记清路过了一条拥挤的新街,听到

间断婉转的喘息声

和求情一样的连续传唤;

只记清路过了一条空阔的乡间,听到

皱纹抓着稚嫩的全部,勾引

烛上摇曳的火焰

向红窗纸靠近,不点着

也不出声,肥胖的

已经联想不到臃肿,像是平静地

就坐在一面圆湖上,清澈见底;

只记清路过了一个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

工具锤打着

钢铁的躯壳,反射了五颜六色的标语

和门前矗立的书法家横梁……

听到了,更是重合了,

这捶打的,捶打在钢铁上的,不正是

那“钟声”。

那声音在我脑海里

突然放大了几万倍,

我浑身一抖。

又静下来了,还听见了哼鸣:

马路上,有一头吵闹而匍匐向前的牛,

料想着已经没有力气跑多远。

在和它相隔一个广场的

人民公园里,售票处的女人蹲下来,

给孩子竖起了大拇指:真勇敢,

奖励你再坐一次。

孩子的母亲摆手,这游乐飞机

也太快些,我是不敢了,我们

不如去钓鱼,喷水枪也好。

在永远有蓝天的草地上,一个个

别扭的步伐躲进了一台台

脆弱的相机,待很久之后

真正划船的涤洗,待一个

刻着重影图像的气球

安稳地降落。

昏迷加重,我无数次

从滑滑梯上俯冲又攀爬,像是

进入了一个快要灌满

却永远无法灌满的潜水舱。

当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我被一股冲力

推出了,回头看身后,是一个

巨大的水管,耳边还有

不可辨认的鼻息。

我坐在一个崭新的鸭子船上,顺流

在布满阴影又看得清边界的路线里前进,

在扑面而来的一股蒸汽后

不久我就什么也看不清了,直到迎面而来

路线尽头的墙壁,和滑滑梯

将要到达地面的瞬间,鸭子船和我

都在加速中闪烁了一次

叠在一起的光影。

“咚——”工人又重重地

锤了一锤,“咔嚓——”一个摄影师

站在我和工人的不远处,

按下了快门。

我回过神来,发现

脚轻飘飘的厉害,我挪开来,

才发现踩死了一只

没有吹起来的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