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水
秋高气爽的日子,我上班经过一条村道时,无意间看到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河边的草丛中,用力拔着一把把绿色纤细的茅草。老人的举动一下子勾起了我的记忆。茅草,这个在过去风靡盛行、曾发挥过巨大作用的植物,如今已渐渐被人们淡忘。
20世纪60年代,农家住的都是泥墙茅草房。那时,由于贫困,一般农家的住房在一两间左右,外加一间用杂树棍棒搭建、上面用茅草和稻草盖顶的旱厕。由于茅草结实有韧性,因而成了盖房盖厕的香饽饽。启海地区临近海边,盐碱地多,适应茅草生长。平时只要花点工夫,出点力气,就能将成捆成捆的茅草扛回家,暴晒后作为盖房材料。
一般来讲,屋顶上的茅草和稻草一到两年换一次。而茅草房尽管简陋逼仄,却冬暖夏凉。但缺点是每年夏、秋季,遇上台风或狂风暴雨,屋顶上的茅草和稻草就会被大把大把吹掉,正如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的“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屋顶茅草和稻草一旦“乘风遨游”“漫天飞舞”,像天塌了般的农家往往慌作一团……
茅草是一种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属于禾本目禾本科白茅属。它的植株高度在一米左右,茎秆丛生,呈圆柱形,直立生长。它的茎秆呈黄绿色,表面光滑,没有绒毛。茎秆上长有少量短小的叶片,它的花序生于植株顶端,呈圆筒状。
茅草不仅适用于当年的盖房,而且还是制作绳子的天然材料。到了秋天,沟河边的芦花含苞待放。这个时候,茅草也成熟了,农家纷纷到沟河边拔茅草。拔来成捆的茅草后,用刀子斩断茅草根,然后均匀地摊在屋外暴晒。晒干后,将其分成一小把一小把,拿几根茅草连在一起,捆在中间。
搓绳的时候,将茅草蘸水后放在地上,用木榔头反复上下捶打,直至坚硬的茅草变得柔软,这样搓起绳来,既不伤手,搓得草绳又顺滑结实。那年月,没有布条或塑料线,捆棉秸、豆秸、玉米秸,以及但凡用到绳子的地方,用的都是茅草绳。还有少数人专门搓绳子拿到市场里去卖,以挣些零用钱。可以说,茅草在特定的历史年代功不可没。那时,流行着一句话:出门带根绳,不要求别人。可想而知,草绳的作用。
做芦花靴是我们这儿的传统产业。我所在的生产队,家家都做芦花靴,而其中的茅草则是芦花靴的主要原料之一。芦花靴的底部是用茅草绳和稻草编制的,称之为推底。芦花靴的帮也是茅草绳的结构。每到秋天,我的哥哥和姐姐大清早就带上一茶杯麦粞饭,上面压上两段咸瓜,用毛巾裹紧茶杯,然后各骑着一辆“吱吱嘎嘎”的旧自行车,来到百里开外的如东、通州的沟河边,顶着骄阳,挥汗如雨地拔茅草。
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分别载着一二百斤的茅草回家。每当这时,望眼欲穿的母亲总是心疼地迎上前去,问长问短,哥哥姐姐则向母亲诉说着拔茅草过程中的辛酸事,母亲边听边抹眼泪。
进入冬季,全家人开始搓茅草绳,每晚不管搓到多晚,10斤茅草绳雷打不动。十天半月后,一捆捆精致的茅草绳整齐地堆放在墙角。当气温降至零度以下后,做芦花靴也拉开了帷幕。一个冬季下来,我家靠做芦花靴,一季可赚到一二百元,这是全家一年的开销啊。
贫苦年代,我们这群孩童有苦也有甜。其中的一项就是拔茅针。拔茅针成了我们满满的回忆。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沟边的芦苇纷纷探出一个个削尖的青红色的小脑袋。与此同时,柔和的小茅草也不甘示弱地蹿出地面,它们贪婪地、尽情地呼吸着大自然的清新空气。我们一群顽童放学回家的路上,便争先恐后拔起茅针来,并专挑着又壮又粗的茅针拔。
随着“啪啪”声响,我们将拔下来的茅针“抽筋剥皮”,将外表的皮撕下来,露出洁白如玉的嫩心。这嫩心其实就是茅草的花,只不过还未长出来。随后,我们将柔嫩无比的嫩心往嘴里一扔。瞬间,一股甜甜的、软软的、美美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茅针长到手掌的长度时,里面的嫩心最嫩且无纤维感。儿时,茅针成了我们爱吃的零食。可惜,茅针长得太快,没有几天,茅针就老了,嚼不动了。
茅针不仅好玩好吃,它还兼具一定的药用功能,这点很多人都不知道。它具有清热、止血的作用,功效和茅根有些相似,不过入药一般用的还是茅根,因为茅根的药用价值很高,在日常生活中用得更广泛。而且茅根食药两用,现在还有不少人常用它来煲汤。
时光不居,岁月如流。昔日风靡一时的茅草,如今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然而,每当我看见茅草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亲切感、怀旧感。它让我想起过去,想起大自然的美丽;茅草纤细的叶片,充满了绿色的阳光;它的根茎能把坚硬的土壤变成柔软的黑色;它的穗仿佛酿就着浓烈的香味,在阳光中温柔地躁动着;它的花瓣又像一朵朵精致的花,恬静而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