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明
明末清初泰州安丰场(今属东台)的诗人吴嘉纪有一首绝句,专咏白头灶丁六月煎盐之苦:“白头灶丁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旁。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
苏北沿海盛产食盐,盐场密布,分属淮南、淮北,合称“两淮”。据《康熙通州志》载:“两淮都转运使司辖三十场。”所产之盐销往江苏、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和河南的一部分地区。清代通州盐运分司辖有九个盐场:丰利、掘港、栟茶、角斜、石港、金沙、余西、余东、吕四。嘉庆七年(1802)产盐量达10余万吨,以后渐减至半。盐运分司驻石港。明清两代,通州各盐场共有三四万盐户,即从事产盐的盐民。这一带在西汉初年是吴王刘濞的封地,他召集战争和灾荒中的流民,煮海制盐。后来的历代统治者继续将流民和前朝遗民遣送到海边烧盐,编为“灶户”。灶户中男子从15岁至60岁应役当“灶丁”(也称“煎丁”),负担烧盐的劳役,有10万之众。
古代通州的盐业生产一般是以煎煮海盐为主要形式。煎盐的原料是咸卤,燃料多为海滩、河沟上的芦苇、红草。盐民们在海滩上堆取含盐分较多的灰土,用水泼浇,并挖坑积含盐分较高的卤水,待卤水达到一定浓度以后,再把卤水注入器皿(大铁锅)中煎制。
灶丁起火煎盐,一般从子时(午夜0点)至亥时(22点)成一伏火。待水分蒸发后放皂荚末子,不多时即结晶成盐。然后贮入蒲包,堆在场上待售。
据《州乘一览》载,明清两代的灶丁苦不堪言:“海滨灶丁厥苦万状。缚草堤坎数尺膝,寒风砭骨,烈日烁肤,藜藿粗粝,不得一饱,此居食之苦也;海沙渺漫,人畜窃践,欲守无人,不守无薪,此积薪之苦也;晓霜未晞,忍饥登场,刮泥吸海,伛偻为喙,此淋卤之苦也;暑日流金,海水百沸,煎煮烧灼,诟面变形,此煎办之苦也;寒暑阴雨,晴日有程,煎办索额,鞭挞随之,此征盐之苦也;春贷秋偿,盐不抵息,极及子母,束手忧悸,此赔盐之苦也。”另外,灶丁的生命也极无保障,常遭海潮吞噬。
清代徐宗干有《煎丁歌》曰:“大风起兮海开口,波涛直达天地吼,堤上有人不能立,堤下有马不能走。堤上人与堤下语,有语不闻但挥手。我日驱之登岸行,俯视岸下人如寸草马如狗,日没万里昏,马上看星斗;星斗不见云雨来,揽辔倒行一步一回首。瞥见灯火明,隐隐居荒舍,卤井在其左,草灰积其右;门前编以芦,檐则复以瓿。吞鱼以为食,饮水以为酒;寒不能育儿,饥不能顾妇。盛暑火不离其身,严冬衣不蔽其肘;破屋只容两三人,土壤为墙无户犏。年年风潮来,吹卷忽乌有;言有护身墩,日夜居培类。呜呼!率土之滨何处不可谋栖身,曷为乎荒凉不毛之区濒海灰盐为业子孙守?吾济鬻与商人家,譬诸农人受田亩。商人乐逸比王侯,煎丁无以保父母。千万生灵恃此堤,内外完固坚且厚。民到于今受其赐,范公之功功不朽。田变沧海海变田,恒产不立胡能久!”
此诗作于嘉庆年间,对灶丁的苦不堪言的生活刻画入微,令人悲悯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