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华
蝉声清亮。起床后发现昨天早上就出门上班的妈妈还未归来，烧好热水，煮了一锅大麦粯子粥，便和弟弟坐在屋檐下百无聊赖地数着蜘蛛网上的黏丝，等妈妈。
村口传来悠长的吆喝声：“盐水、赤豆、奶油……”这些浑身沁凉的小可爱们顿时调动了我们疯狂的想象力。这声音既是诱惑，也是折磨。想想家中的情况，只有无奈地咽咽口水，任由馋虫在肚子里打架。
老远瞧见妈妈回家，我和弟弟飞奔过去。一个挤上自行车前面的大梁，一个跳上自行车后面的书包架，车技不好的妈妈紧紧把着龙头歪歪扭扭地承接我们，终于，妈妈找到平衡，骑出一条稳定的直线。弟弟一路按着车铃，清脆的铃声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一进院门放好车，看到方桌上晾凉的粥，妈妈端起碗“咕噜咕噜”连喝了两碗，这才长吁了一口气，用湿毛巾擦把脸，边解布包边呼唤：“伢儿，快过来，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我和弟弟赶紧跑到妈妈身旁，满脸期待地看着那只被毛巾裹得严严实实的饭盒。
妈妈故作神秘地将毛巾一层一层地慢慢打开，不起眼的饭盒上竟然渗着密密麻麻的小水珠，揭开盒盖，顿觉丝丝凉气迅速糊满了双眼，两个正方形的小纸盒卧在里面。“猜猜是什么？”“棒冰！大赤豆的！”弟弟抢着回答。妈妈摇头。“那是什么？妈妈，快告诉我们！”“冰砖。”妈妈拿来两只碗，一只碗里放一块。
对于两分钱一根的盐水棒冰都难得吃到的我们，冰砖这个冷饮中的贵族只是偶尔听说过，它此刻如同绝美的艺术品，我小心翼翼地抽出冰砖放进碗里，撕开白光纸，舔舔化在纸皮上的汁水，粗瓷碗里那块莹白的凝脂散发着扑鼻的奶香，让胃忍不住一阵痉挛，恨不能一口将其纳入口中。当然舍不得了，我找来调羹一勺一勺慢慢刮着吃，那凉丝丝透着甜美的幼滑顺着喉咙直往身子里淌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弟弟则拿着纸盒一边剥纸一边吃，弄得满手满嘴都是白色的奶油泡泡。
“妈，哪来的冰砖？你吃了吗？”都吃了一大半，我们才从香甜软糯的美味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问。“妈不吃，妈怕凉，你俩吃。昨晚加了一夜的班，厂里发的福利。”妈妈脸上布满了倦意。“妈，你尝一口。”我和弟弟同时把冰砖送到妈妈嘴边。妈妈象征性地各嗍了一口，拿张趴趴凳坐下，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的两个宝贝。
昨晚的天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想到妈妈挥汗如雨在不透风的车间加了一夜的班，连厂里发的防暑降温饮品都不舍得吃，硬是留着给我们；再想想妈妈还冒雨赶了30多里路回来，我当时一边吃一边流眼泪，发誓将来一定要对妈妈好。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总是将好吃的留给我们，难得有肉，她都会给我们，自己就舀点汤泡饭。就连医生给她开的药里的红枣，她都会挑出来留给我们。宁可自己不吃，也要子女高兴。
流年似水，许多画面已经消失在过往的岁月里，但那块冰砖却始终是我夏日里最美好的清凉记忆。
由于健康原因，我已多年不吃冷饮了。今晨滴滴答答的雨珠、热气蒸腾的气息，又让我忆起那个等着妈妈回来的夏日早晨，忆起那段和弟弟坐在趴趴凳上，一口一口舔着冰砖的清凉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