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繁华的如皋市中心,车流如织、绿树成荫,一面抗战胜利墙静默着矗立在海阳路旁。青灰色的石墙刻着一组组浮雕,仿佛静述着一幕幕发生在这里令人难忘的抗战历史。
“这里曾经是如皋城墙南门——澄江门。”如皋市委党史办二级主任科员顾小平介绍,1938年日军由此攻破城门,1945年新四军又从这里光复如皋。2005年9月,如皋市政府将这座纪念墙立于南门大桥旧址,直面历史伤痕。“很多参加过当年战斗的老同志有一个习惯,每天早晨到这里来看一看。”顾小平说,这既是对那一段历史的铭记,也是对他们失去战友的怀念。
“如果说,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是一本厚重的史书、一面光荣的旗帜、一道坚固的城墙,那么有一群人就是书里被折叠的页码,是旗帜背面看不见的针脚,更是城墙地基中沉默的基石。”顾小平说。
在这场硝烟弥漫的抗战中,以施亚夫为首的隐蔽战线的战士们,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故事。1940年,中共地下党员施亚夫受命潜入伪军,凭借着卓越的智慧和勇气,成功组建 “绥靖军第七师”并担任师长。新四军东进后,他秘密与苏中党组织建立联系,后随部队整编调任伪三十四师参谋长兼六十五旅旅长,移驻如皋城。
其间,苏中三地委陆续派遣李友白、严剑平等十余名骨干打入该部,形成了严密的地下情报网。他们在敌人内部暗中发展党员数十人,在获取情报、掩护同志、瓦解敌军等方面成效显著。
“这是特殊战场,演戏要逼真,办事要灵活。”这句话是他们的行动准则,他们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刃,时刻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施亚夫的任务,主要是向新四军源源不断地提供有价值的军事情报,使日伪军的作战计划屡屡破产。”顾小平介绍。施亚夫的行动最终引起了日伪军的注意。1943年冬,如西解放区民兵捕捉到一只日本军用信鸽,经破译,信鸽携带的信件是日本军部向驻如皋城日军的询问信,内容是“如将施亚夫逮捕,能否控制其部队”,施亚夫处境危急。
三地委书记叶飞接报后经华中局批准,定于1944年1月11日起义。但因地下党员郑岩转移家属时泄密,伪师长田铁夫计划在1月5日军官会议上实施抓捕。危急关头,施亚夫临危不乱。1月4日夜,他佯装在田铁夫公馆通宵打牌,巧妙地迷惑了敌人,拂晓时借田的专车出城。抵达团部后,他立即率部起义,摧毁碉堡,歼灭顽抗之敌,最终带领300余人成功抵达新四军三分区驻地。
据叶飞回忆,施亚夫起义引发了连锁反应,两个月内2000余伪军相继倒戈。这位“特殊战场”的潜伏者,在敌营战斗了四个春秋,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终于回到了党组织的怀抱。
“1945年9月21日总攻时,战士们在军号声中冒着大雨冲过城河,架起云梯,向城头攀登,誓要夺回城池。”顾小平叙述道。此时,施亚夫指挥通如纵队在白衣庵屋脊架起机枪,压制伪军火力,为部队攻城提供了有力支持。战士们前赴后继,不怕牺牲,最终攻破城墙,光复如皋,书写了南通抗战史上的光辉一页。
本报记者 卢铖卉 苗蓓
斗智斗勇的隐蔽战线
抗日战争时期,南通地区的敌占区情报工作和地下交通线是配合根据地武装斗争的重要战线。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地下工作者和交通员们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以智慧和勇气开展情报收集、瓦解敌人、宣传组织群众等工作,为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潜伏敌营的无畏斗争
1941年11月,苏中四地委贯彻中央关于开展敌后城市工作的决定,派遣年仅19岁的中共如皋县委组织部部长马世和(化名马淑华)只身进入南通城,担任地下党特派员。随后,四地委又陆续选派了一批政治可靠、有社会关系的干部潜入敌占区。至1943年春,南通城的地下党组织已建立起严密的网络。
在敌人眼皮底下,地下工作者们巧妙周旋。海门茅镇复兴街的汤合泰油米店里,住着一位“裁缝师傅”和他的“母亲”,实则是苏中四地委委员、秘工部部长谢克东和秘密交通员朱老太太。谢克东在此指挥着南通城及周边地区的地下工作。
地下工作者马世和、林克(袁溥)、李鹤皋、王承志等人先后打入敌特和“清乡”机关。1943年4月,马世和通过关系进入伪特工总部江苏实验区苏北分区总站,并担任四甲坝特工组内勤。一次,她发现日伪派遣潜伏在通东地区的8名特务名单,迅速报告四地委。根据地公安部门迅速行动,将这批特务一网打尽。
地下党组织在极端危险的环境中,创造性地开展了多方面的工作。他们通过出版《寒星》等油印刊物,在青年学生中传播抗日思想;组织小学教师开展罢教斗争,要求增加薪金、尊重人格;在唐闸地区,地下党领导工人开展怠工斗争,并秘密将棉纱棉布运往抗日根据地。1944年,他们成功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罢工,都取得了胜利。
文化战线的斗争同样精彩。地下党巧妙安排进步青年加入日伪筹建的“青年艺术剧团”,成功上演了田汉的《名优之死》、曹禺的《雷雨》等进步话剧。他们还掌握了伪《江北日报》副刊和《北极》半月刊,用文艺作品揭露社会黑暗,抵制日伪的“清乡”宣传。1944年初,地下党发动学生捣毁汉奸庇护的烟馆“安乐宫”,收缴销毁大量烟土烟具,沉重打击了汉奸势力。
地下工作者的活动不仅限于南通城。在掘港、茅镇、金沙、丰利、石港等敌占城镇的敌伪机关和部队中,都有他们的身影。1944年初,海启县委组织部部长赵峰在遭遇日伪军时负伤被俘,随身携带的文件包被伪政工支团搜走。幸运的是,负责此事的分团部办公室主任、地下党员李鹤皋发现了包内的秘密文件和党员名册。他立即销毁重要文件,仅上交无关紧要的材料,成功蒙蔽敌人,避免了一场重大损失。
打不断的地下交通线
地下交通工作是革命战争时期通信联络和人员往来的重要命脉。1940年10月,新四军东进通如海启,建立抗日民主根据地后,党组织迅速构建了地下交通网络。地委设交通总站,县设支站,区设区站,乡设交通员,形成严密的交通体系。
日伪“清乡”期间,为封锁抗日军民,他们在大小集镇设立据点,修筑竹篱笆封锁线,企图切断交通联络。面对严密封锁,党组织采取“网形交通”策略,各区交通站相互连通,并在各县建立秘密副线,确保交通畅通。同时实行“一站三点制”(工作、联络、食宿分开)和“出班双人制”(一前一后,前者徒手,后者携带文件),以保障安全。
交通员们在极端危险的环境中执行任务。他们或深夜偷越封锁线,或化装通过检问所,或利用秘密联络点传递情报。海启交通员黄少林一次携带12封机要信件经过公桩桥时,遭遇下乡“扫荡”的日伪军。他急中生智,装疯卖傻走上桥,被敌人推入河中后,仍紧护信件,待敌人离去后才上岸完成任务。南通十总站交通员丁洪涛在送文件途中遭遇伪军,迅速将文件藏入路过的棉花秸秆车中,成功脱险。
日伪不仅封锁交通,还疯狂破坏交通站,捕杀交通员。面对酷刑和死亡威胁,交通员们宁死不屈。1944年12月,南通县交通员王步庚被捕前烧毁文件,受尽酷刑仍严守机密,最终被敌人杀害。年仅十多岁的交通员倪行才被捕后遭受灌煤油、坐老虎凳等酷刑,始终不屈,英勇牺牲。海中区交通站站长杨家俊、交通员金凤池,启东区交通员张建平等,同样在敌人面前坚贞不屈,高呼口号就义。
尽管敌人疯狂破坏,地下交通线始终未被切断。交通员们以鲜血和生命确保了通信联络的畅通,为抗日斗争的胜利提供了坚实保障。
南通敌占区的地下斗争和交通线,是抗日战争中一条看不见的战线。地下工作者们潜伏敌营,智取情报;交通员们穿越封锁,誓死护信。他们的英勇事迹,展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在极端环境下的坚定信念和牺牲精神。正是这些无名英雄的奋斗,才使得抗日烽火永不熄灭,最终迎来胜利的曙光。·卢铖卉 周磊·
无形利刃刺入敌人心脏
“隐蔽战线的多维力量,足以震撼人心。如皋地处苏中要冲,隐蔽战线以政治引领定向、军事配合破局、社会动员凝心的多维攻势,为胜利浇筑起坚实根基。”如皋市委党史办二级主任科员顾小平认为,抗日战争时期,如皋的地下工作者、情报人员与伪军策反者,恰似一柄柄隐形利刃,精准刺入敌人心脏,为最终胜利奠定了不可磨灭的根基。
从政治维度审视,隐蔽战线是巩固统一战线、瓦解敌伪阵营的关键枢纽。工作人员深入社会各界争取中间力量,1941年成功策反商会士绅群体支持抗日,既破解了物资匮乏的燃眉之急,又精准孤立了亲日势力。与此同时,他们着力分化敌伪阵营:1943年策动伪保安团副团长率部反正,1942至1944年间更促使130余名伪职人员弃暗投明,从根本上动摇了敌伪的统治根基。
军事层面上,隐蔽战线堪称情报中枢与战术协同的核心支撑。1943年,伪警察局内线传回日军“清剿”情报,助力我军在“耙齿凌战斗”中以少胜多、力克强敌。据统计,隐蔽战线累计提供480余条重要情报,为我军灵活机动、克敌制胜提供了关键支撑。秘密武工队则以破袭交通线、焚毁弹药库等雷霆手段,持续削弱日军战力,为战略反攻铺平道路。
社会动员领域,隐蔽战线是凝聚民心、筑牢抗战堡垒的隐形纽带。工作人员秘密串联各界群众,发展1200余名群众情报员,建立56个交通站,构建起“村村有暗哨、户户有眼线”的严密网络。他们通过《血的控诉》等纪实材料,深刻揭露日军暴行,广泛宣传我军胜利,极大激发了民众的抗日斗志,让抗日烽火在如皋大地熊熊燃烧。
这些隐姓埋名的无名英雄,以生命为线、以信仰为结,编织起一张坚不可摧的胜利之网,在历史深处闪耀着不朽的光芒。
本报记者 卢铖卉
致敬刺穿暗夜的无名英雄
踏入如皋城墙旧址,喧嚣市声掩不住青灰色抗战胜利墙的肃穆,1945年光复之战的壮烈在此凝固。如皋市委党史办二级主任科员顾小平将隐蔽战线的英雄比作被折叠的页码、沉默的基石,这样的感慨引人深思。
翻阅泛黄的斗争史册,少年交通员倪行才的身影刺痛人心。被捕后,煤油灌进少年喉咙,老虎凳折断筋骨,稚嫩生命在酷刑中凋零,却未吐露半字机密。南通交通员王步庚焚毁文件从容赴死,海中区站长杨家俊高呼口号血染刑场……地下交通线上,英烈们以血肉之躯守护着情报血脉,使日伪的竹篱笆封锁线终成徒劳。
情报战场更见惊心动魄的暗涌。马世和化名“马淑华”,潜入伪特工总部。当8名日伪潜伏特务名单现于眼前,她冒死传讯,助根据地一网打尽。苏中军区副司令陶勇盛赞其功:“起了拿枪军人不能起的作用。”而伪军“师长”施亚夫的刀刃更直插敌心——组建伪绥靖军第七师,却将日军清剿计划源源输往新四军。身份暴露之际,他在牌桌上谈笑周旋,拂晓驱车出城,率部起义撕裂敌营,引发两千伪军倒戈的雪崩。
他们织就的何止情报网?油印刊物《寒星》点燃青年热血,伪报副刊化作檄文阵地;唐闸棉纱暗渡封锁线,怠工罢工此起彼伏;连日伪“青年艺术剧团”的舞台,都上演着《雷雨》的控诉。一条条无形战线在敌腹地蔓延,终汇成淹没侵略者的怒潮。
八十年光阴流转,胜利墙前晨练的老人或许不知,脚下泥土曾浸透少年倪行才的鲜血;繁华街市的路人亦难想象,伪公馆牌桌旁那个微笑的“师长”,实为悬于刀尖的执剑者。这些姓名湮没于史册的身影,恰似顾小平所言——“旗帜背面看不见的针脚”。
八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们触摸胜利墙的一幕幕,更该记得:每一场光明的胜利背后,都有一群在黑暗中行走的人,他们把名字藏进历史,却让信仰永远明亮。这或许就是对无名英雄最好的致敬——带着他们的信念,继续前行。 ·苗蓓 卢铖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