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芮天舒
科技成果转化率低，一直都是制约我国科创发展的重要瓶颈。特别是近年来，科研成果数量及质量都在快速提升。数据显示，我国每年有约3万项通过鉴定的科技成果，能转化为批量生产的仅占20%，能形成产业规模的只有5%。
科技成果转化的过程，仿佛横亘在创新和产业之间的沟壑，需要技术经理人来帮助跨越。他们是持证上岗的“科技红娘”，为科研院所和企业牵线搭桥，让科研成果和市场需求喜结连理，从而生下“宝宝”——新产品或服务。
技术经理人在2022年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中被归为第二类“专业技术人员”，意味着其已经成为一门正式职业。数据显示，南京至今已有1065人获技术经理人认证，约占全省获该项认证总人数1/5。其中，初级经理人占比约88%；行业主要集中在生物医药、电子信息、智能电网、农业等领域。从所属单位主体看，高校、科研机构等事业单位占比最高。
技术经理人为何成为“香饽饽”
实际上，技术经理人并不是新鲜事物。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高校院所、企事业单位中就涌现出一批科技成果交易的服务人员。
当时，一群利用周末来往于上海与长三角乡镇企业之间的技术人员被称作“星期天工程师”，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可以看做是最早的技术经理人。2016年，《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中提出建立“职业化技术转移人才队伍”；2017年，国务院印发的《国家技术转移体系建设方案》提出“实行技术经理人聘用制，明确利益分配机制，引导专业人员从事技术转移服务”，并强调“将高层次技术转移人才纳入国家和地方高层次人才特殊支持计划”。2020年3月，科技部火炬中心印发《国家技术转移从业人员能力等级培训大纲》（试行），将技术转移从业人员划分为三个等级：初级技术经纪人、中级技术经纪人和高级技术经理人。2020年5月，科技部、教育部印发《关于进一步推进高等学校专业化技术转移机构建设发展的实施意见》，提出要建立专业人员队伍，其中接受过专业化教育培训的比例不低于70%。2023年3月，科技部火炬中心又专门印发《高质量培养科技成果转移转化人才行动方案》。
可以说，国家层面一直重视技术经理人队伍建设。从地方上看，各地也十分重视发挥技术经理人的作用。上海、江苏、重庆等地此前出台了相关规定，把技术经理人才列入“十四五”紧缺人才开发目录。
为何技术经理人近年来会成为“香饽饽”？南京工程学院科技与产业处处长、技术转移中心主任韩冰认为，技术经理人这一职业要分为技术转移、技术合作、成果转化等多个层次，而推动成果转化是最难实现、周期最长的一层，技术经理人需要全程参与，甚至主导一项科研成果从纸面论文到实体化公司运营的全过程。
韩冰参与过一个经典转化案例：一项深藏在材料实验室里的钎焊金刚石磨片技术，经过他牵线搭桥、资源导入，成功走上工厂生产线，每年实现数千万元产值。在这个过程中，韩冰的角色不断升级，既是校企之间的桥梁纽带，又是成果转化推手、项目落地操盘手。总之，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关键角色。
而高级技术经理人胡鹏认为，技术经理人是经纪人的加强版、升级版，要懂技术、懂市场、懂法律、有视野、有资源。以生物医药领域为例，在一个完整的转化过程中，主要有三方关系：甲方是技术受让方，即生物医药企业；乙方是技术输出方，即高校、科研院所、医疗机构；作为技术经理人的丙方，不能到了该过程中间段才出现，而要介入到前端、后端，深入到甲乙两方阵营里。比如前端的医药、医械科技成果挖掘培育和固化专利等，后端的临床试验对接等工作，甚至是投融资对接，为项目匹配优秀运营团队。
技术经理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目前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是此类人才仍然匮乏。按照欧美科技强国的比例，每100个科研工作者中，至少要有4名技术经理人。中国拥有8000万科研工作者，核心从业者2000万人。按照这个比例，全国技术经理人需求达80万人，人才缺口非常大。
赛道上的南京企业探索“给技术定价”
从“实验室”到投入“生产线”，有诸多环节需要突破。令人欣慰的是，一些企业服务领域的南京企业已经看到了这一领域的机遇，率先展开了探索。
南京萃智医疗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专注医疗及生物医药领域的民营科技服务机构，面向医疗机构及生物医药企业提供科创培训与咨询、技术转移中介、临床研究资源匹配等专业技转服务。萃智医疗目前实际承担着南京市转化医学研究院的技术经理人平台工作职能，拥有一支10个人的技术经理人团队，这在行业里并不多见。
公司副总经理谷娴毕业于南京医科大学医疗管理专业，第一份工作是医生继续教育，专业、人脉和经验让她“天生有亲切感，到医院就像回家一样”。她随后成为公司合伙人，并成长为一名高级技术经理。
奔波在南京及国内数十家三甲医院，到各科室对医生轮流做访谈，梳理知识产权关系、写项目申报材料，经常加班到夜里十一二点……就这样，满怀激情及干劲的她和团队成了“杂家”“专家”。他们做发现好技术的“星探”、交易双方的翻译员，又是商业变现的导师，帮助很多医院实现转化数量“零”的突破。
谷娴介绍，医院产生的技术成果数量和规模其实很庞大，尤其是一些高水平医院简直是“宝藏”，但他们普遍对技术到产品的工程化、产品到商品的商业化完全不懂。临床医务人员接触患者时间长、案例较多，能够发现许多临床痛点和需求，但由于医务人员临床、教学任务重，而科研成果转化的周期长、风险高、流程复杂，因此很多医学类的科研成果转化率不高。
如何给一项技术定价，是实践中的一道难题。这往往要结合国内同类交易先例、市场前景评估、甲乙双方谈判磨合等情况。“是一次性买断技术，还是进行风险合作、享受后期收益分成，都要视情况而定。”谷娴举了个例子，今年一季度，团队协助鼓楼医院内分泌科某发明团队筛选、对接了省内一家从事主动健康领域系统研发的企业，以“独占许可、里程碑付款+销售分成”的方式进行一项疾病早筛技术的商业化，转化合同总金额达2000万元。
据了解，萃智医疗技术经理人团队正立足南京向外拓展业务，在不断“破冰”中越干越有信心，也对外打响了南京技术经理人品牌。目前团队已服务20余家医疗机构，披露科技成果上万条，访谈成果400余条，促进50余件医疗科技成果顺利转化。目前，该公司在长三角地区已签约多家公立三甲医院，采用“多维度、全流程、管家式”服务提升医疗机构科创工作。
建平台促技术经理人加速成长
为了培育更多更专业的技术经理人，南京正在行动。
鼓楼区是南京技术经理人密集度最高的板块。该区科技局构建技术转移体系，出台《鼓楼区技术转移奖补资金实施细则》，对区技术输出方、技术合同认定登记机构、技术转移机构、技术经纪（经理）人及从事技术转移交易登记工作一线骨干人员给予奖励，提升技术转移、成果转化功效。
同时，鼓楼区科技局建立技术转移机构指导，下属单位鼓楼区科技创业服务中心建立江苏省技术经理人事务所，事务所在省技术产权交易市场网站发布科技成果及需求信息近100项，2023年全年共组织承办技术交流对接活动60余场次，服务企业800余家，促成技术交易5项，技术交易金额2264万元，通过全方位的专业服务，荣获五星级技术经理人事务所称号。
另一方面，鼓楼区科技局通过举办首场技术经理人“思享汇”专场活动、中级技术经理人（生物医药专场）培训及“科技成果直通车（江苏站·南京专场）暨江苏省专利（成果）拍卖季生物医药产业专场”等系列活动，持续助推科技成果转化的“最先一公里”和“最后一公里”。
培育更多技术经理人任重道远
据介绍，2020年以来，江苏省技术产权交易市场积极构建全省技术转移人才培养体系，大力培养和发展技术经理人。截至目前，江苏累计建设技术经理人事务所90多家，培育和备案技术经理人5000余名。
“此前，拥有高校或科研机构背景的技术经理人更容易得到信任，技术转移工作比较顺利。但科技服务公司的技术经理人由于缺乏权威机构背书，以及这一职业的社会认知度不够，技术转移工作推进较难。”东南大学技术转移公司业务部部长吴易飞解释，大部分人对技术经理人职业没有清晰的观念，因此，技术经理人获得“职业编号”是打开社会认知度的第一步。
进入名录后如何培养更多的技术经理人？“我认为仍要加强政策支持力度。”浙江大学苏州工业技术研究院技术合作与转移部主任李小霞说，技术转移的过程十分漫长，从对接技术到合同签订需要半年到一年半的时间。“高校的技术经理人可以等，但社会化的技术经理人要养活自己，要提高佣金比例才能支撑漫长的等待。”
此外，《江苏省“十四五”科技创新规划》明确提出要加强技术转移人才培养。江苏省教育厅、科技厅在2018年批准成立了全国首创、江苏唯一的江苏省技术转移（常州大学）研究院，专门培养具备德智体美劳素养和技术识别、技术转移和技术创新能力的能够胜任技术管理、技术交易等工作的技术经营和管理人才。“实践和理论同样重要。这批经过专业培训的技术经理人走向市场后，我相信我们的技术转移工作能够更有成效。”李小霞说。
打铁还需自身硬。各项政策配套完善后，技术经理人自身需要拥有怎样的特性？“技术经理人要做复合型人才。”吴易飞认为，技术经理人不仅要成为技术、商务、法律、知识产权、统筹等方面的多面手，还要有自己的特点和专长。立足于该特点和专长，技术经理人才能打造属于自身的技术转移的“品牌”和“名片”，从而更有利于开展技术转移工作。
近日，科技部发布的《“十四五”技术要素市场专项规划》提出，到2035年，我国国家技术转移机构要达到500家，国际技术转移中心超过60家，技术经理人数量突破3万名。目前，我国共培养技术经理人1万余人。李小霞说，技术经理人为企业提供全生命周期的服务，是科技成果转化“最后一公里”的陪跑人。“江苏的技术经理人占全国获该项认证总数的近一半，这也反映江苏整体的企业质量较高。在技术转移工作中，营生环境十分重要。”
“最需要的还是时间。”吴易飞认为，一颗新事物的种子很难在短时间内让大众熟知它。但随着时间的推进、环境的成熟、各类优惠政策的辅助，技术经理人行业必将成长为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