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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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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南京日报

在十则域外故事里遇见中国

日期: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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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B04版:风雅秦淮       上一篇    下一篇

  □ 南京日报/紫金山新闻记者 王峰

  在长达20多年的文学跋涉中,徐则臣一直在进行短篇小说创作,以此作为下一部长篇的“操练”。在此期间,他完成了《耶路撒冷》《北上》等长篇小说的写作,并凭借《北上》获得茅盾文学奖。日前,他将相关实验作品结集为《域外故事集》,交由译林出版社出版。书中十则域外故事,既折射出当代人的生存境遇与精神探求,更展现了全球化视野下不同文明的交流与融合。

  打破交流边界

  在世界各地与中国重逢

  正如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黄平所说,徐则臣的创作一直在打破文明交流的边界。生活在运河边上的他,一直在将“到世界去”视为小说创作的重要主题。《域外故事集》同样如此,十则故事,包括《古斯特城堡》《去波恩》《玛雅人面具》《中央公园的斯宾诺莎》等。故事的发生地虽然都在域外,但都能“在地球的各个角落与中国重逢”。

  在《古斯特城堡》中,“我”是一个远道而来的驻校作家,与当地古斯特城堡灯光谜团同时被解开的,还有一个美国老汉的情感困境,其指向正是人类共通的父子之情。《去波恩》的故事主要发生在从法兰克福到波恩的火车上,身为中国作家的“我”在车厢里相遇了学古典建筑的混血女孩——女孩的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德国人,后移居瑞士,但她一直想回到外婆在北京留给她的房子里,而她的中国男友却坚定地选择他俩一起在法兰克福生活,女孩由此深陷爱情与自我的冲突之中。在《玛雅人面具》中,玛雅面具手艺人胡安技艺精湛,让从中国而来的“我”联想到自己作为木匠世家的家族往事。

  孤独、身份、乡愁与追求交织在一起,展现着不同文明的碰撞摩擦与交流对话。

  “要是去中国像去瑞士、法国、意大利、比利时那样方便就好了。”对在法兰克福做导游的小周来说,能和一个中国人在异国他乡深入而漫长地聊天,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他一直想着回国开一个旅行社,专门接待德国人。

  “焖红烧肉时加一点可乐,可以将肉加速煮烂,同时入糖和调色……”在美国一所大学教书的老冯,他的冯氏红烧肉和酱牛舌,慰藉了很多人的乡愁。可对他本人来说,一个人独居异国他乡,最大的乡愁不是老干妈、红烧肉、西红柿炒鸡蛋和大葱蘸酱,而是语言。他每个月都要去城里唯一一家中餐馆吃一顿饭,尽管他的手艺能甩厨师两条街,但他还是要去,“就为了听听老板和厨师说话,听他们那温州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听之让人落泪。”

  作为一名从江苏走出去的作家,徐则臣同时也在地球的各个角落与江苏重逢:在去往波恩的火车上,有个叫高歌的小伙子,“南京人,我的江苏老乡。”乌拉圭的紫水晶享誉世界,他写道:“我老家连云港市东海县是世界上最大的水晶矿石交易中心。”

  寻找情感共鸣

  彰显中国文明独特基因

  《域外故事集》共收十篇小说,最早的一篇写于2010年,最晚的一篇在2024年完成,跨度15年,从中可看到徐则臣对世界的逐步认识,即从“到世界去”到“在世界中”,并且携带着本国文明的独特基因。

  据徐则臣介绍,他从小在江苏农村长大,接触各种现代的东西都比别人要晚很多,比如第一次坐飞机是27岁;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要飞13个小时,“我都舍不得睡觉,一直睁着眼看着,就想着看外面的一些变化。”

  从出国最初的新奇,到踏上东西方文化对话之路,徐则臣看到了世界各地风土人情与奇谭故事:位于苏格兰的一处古堡,每块石头和木料都被编上号,然后拆掉海运至大洋彼岸,再按相同的结构和设计重建;在瓦尔帕莱索,三个吉卜赛女人用塔罗牌预言了抛锚的汽车;在麦德林,一场蒙面文学朗诵隐藏着游击队员的身份秘密……

  穿越国境,是为了更好地回看中国、照见自己。他在书中提到玛雅人是中国人的后裔,商周时期,商被周打败,25万商人集体东渡,一部分到了墨西哥高原,由此缔造了伟大的玛雅文明。“中国人和玛雅人的确外貌相似,文化也十分接近……我们的古籍《山海经》中,《大荒东经》和《海外东经》里就非常精确地描绘了美洲地区的地形地貌和这些地区特有的动物。”

  艺术的创造力可以跨越文明与国界“转世重生”。在《玛雅人面具》中,“玛雅人面具”下边缓缓露出的居然就是一张中国脸:眼前是从事雕刻和售卖面具的玛雅手艺人胡安,与其相对应的则是一位来自中国的面具雕刻天才手艺人,而张飞、关羽、包公的脸谱面具,也纷纷在异国他乡“活”了过来。

  融入个人体验

  建立跨越国界的文学共同体

  “对一个作家来说,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是一个相互补给、相互甄别、相互剔除、相互提醒和相互校正的过程。”当中国越来越融入世界,人们不再满足于去国外只是拍照看看景,他们更倾向于感受不同文明之间的碰撞和交流,看到别人生活最微妙最本质的部分。对从“北上”到“到世界去”的徐则臣而言,这种体认显然更深刻一些,最终都呈现在他对不同文化背景下日常生活和生命经验的描述当中。

  据徐则臣介绍,这十则短篇的创作都是有原型的,来源于他在20多个国家访问、驻留时的真实经历。比如他在印度新德里机场时,就曾有过手提行李箱失而复得的经历,箱子里放着他的一本笔记本,上面记载了写作大纲等重要信息,他在机场从11点一直等到次日凌晨1点,给他找箱子的工作人员每次找不到回来汇报时,都跟他说:“你是个作家,我儿子也喜欢写东西,我能不能带他过来见见你?”这段经历被他写进《手稿、猴子,或行李箱奇谭》。

  在白俄罗斯明斯克,他看到湖上有一个人在冰钓,在当地要想破冰,得凿掉厚厚的一坨,还要有专门的通电凿冰机器,转着圈地往下钻,可那人脚边只放着凿子、锤头和铁铲,完全是纯手工冰钓。这一幕就像一颗种子,诱发他写出小说《斯维斯拉奇河在天上流淌》。

  “同样的出发地,同样的目的地,为什么火车上这些事情我就遇不到?为什么奇遇都跑到这本书里头?”作家阿来介绍,他通过回想自身的旅行经历,发现与书中的背景高度重合,“这就给我们的生活增加了无数可能性,再来想象这种可能性。”

  “到世界去”不但要看,还要去读,最终建立起跨越国界、语言、民族的文学共同体。比如,徐则臣创造性地将《聊斋志异》的古典志怪传统嫁接到马尔克斯式的魔幻现实场景中。此外,小说中均以第一人称展开故事,叙事者“我”的作家身份与现实中徐则臣形成了同构,“我天生老相”等自嘲式表述,也让读者产生如真似幻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