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琇
立冬过后，感觉天气反而温柔了很多，气温的升降变得很平缓。这股暖流总是让人很期待冬天该有的凛冽。天气预报说，周末会有降温，温差有十多度。抬头看看此时的天空，一览无余的蓝色像刚刚被水洗过一样透亮，微凉的风吹过面颊，一丝丝惬意。路边的树摇曳着，树叶的水分已经被秋风带走了，悬在树枝上摇摇晃晃，也许树叶们都在等待着一阵稍微强力的西北风，拥着它们跑进大地的怀抱。看天、看树是最平常的休闲。在天空和树之间切换着不同的观察角度，一念之间想到了距离市区不远的北海，想念起北海岸边的礁石，想念起那里自然形成的红海滩和荻花。于是转头看向和我一起望着天发呆的伙伴。
走呗。
去北海的路上，《乡间的小路》一直循环播放着。从市区到北海，沿着滨海大道，行程大约四十分钟。原本计划着要沿着海边走走，看看岸边的礁石。可在经过北海公园的北门时，被一群放飞的风筝吸引了。反正也是闲逛，不用沟通，伙伴自然知道我想去看看的意思。方向盘一转，我们就在北门口停下了。巨型风筝在半空中姿态招摇的飘舞着，招引了很多人，他们也许并不是像我们这样特意来逛北海的，也许他们只是路过的和我一样喜欢风筝的人。人群中有孩子、有老人，他们都是雀跃的，欣喜的，毕竟在市区很难看到这么巨大的、鲜艳的风筝，造型也很独特。这些风筝不是辽河广场上那些蝴蝶、凤凰、蜈蚣的模样，没有具体形象，有的更像童话故事中可爱又怪异的“阿飘”。其中一个在飘舞的宽彩带上写着“路虽远行则将至 事虽难做则必成”，看着两行字，我在想象着这些风筝的主人的样子。
既然已在北门停车，索性就从北门进。一进入，眼里便铺满了各种黄色，小路两边高大乔木和低矮灌木是我给定义的秋黄，修剪整齐的草坪在黄黄绿绿之间显示着园艺人的巧思，整片芦苇的桔黄搭配着荻花的鹅黄、滩涂上红海滩的暗黄，还有路面上落叶的黄。落叶的黄层次分明，每种树叶的黄不尽相同：枫叶的黄中透着隐约的暗红；大大的杨树叶子像伸展开的手掌，脉络像手掌中的掌纹，它们是深褐色的黄；柳树叶子躺在众多的叶子中间显得纤细婉约，它们的黄中夹着还没褪尽的绿。槐树、榆树的叶片可能太小，或是飘落得更早，它们蜷缩成圆滚滚的形状。踏着落叶一路走来，松软温暖一直沿着脚向身体涌来。鞋底和树叶摩擦着发出“嚓嚓”的脆响，音符一样围绕着自己跳跃。一阵风吹来，路面上的树叶纷纷跳动起来，精灵一般。柏油路仿佛不是坚硬的，而是柔软的弹床。它们的欢快带动了我的情绪，我跟随着它们的旋转跳起儿时的舞步，就像很多年前蹦跳着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海边的风比市区的风烈一些，能被树木挽留的叶子也比市内少很多。高高的树枝上孤零零摇曳着几片树叶，远看以为是鸟儿栖息在上面。光滑的树干和若干分枝直直地伸向天空。有些叫不出名字的树，线条略显凌乱，纵横交错，脉络和人体神经分布相似。红海滩没有了绝美的艳丽，但碱蓬草们依然簇拥在一起，显示出一种强大的气场，向冷空气宣战。和它们毗邻的是排列整齐、相互呼应的芦苇。我想，它们是不是也像我和伙伴一样，不需要很多语言，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就可以成为相互懂得的默契。
走过红海滩就是古船走廊。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木质渔船，有的在水面飘摇，有的在滩涂上搁浅，有的隐藏在芦苇中。它们木板干裂，表面斑驳，甚至有很多缺损的部分，但并不影响它们整体的美感。每一艘小船都经历过无数个潮涨潮落，陪伴主人追寻过浪花的绽放和凋落，它们都有自己的故事，它们的经历都是独一无二的，经历过各种风险，有过丰收的喜悦。如今安静地躺在这里，如同趟过风霜雪雨的老者，皮肤龟裂，褶皱里蕴含着一个个传说。它们不言不语，数着季节变换，于日月更替间哼着无声的歌。站在古船中间，我能听到它们的叹息和私语。我在心中默念，你们是退役的士兵，虽然远离曾经战斗过的海面，但依然坚守着那份最质朴的热爱。
走过古船走廊，有一个人工修建的观景台，走上十几步台阶就可以登高远望。一大群海鸟远远与海浪对峙，或白或黑，有的我分辨不出准确的颜色。它们的翅膀伸开再闭合，仿佛挥动翅膀，步步紧逼着海面不断后退。海是宽容的，愿意让出自己的领地，留给海鸟们寻食的欢愉。有规律可循的潮汐让海鸟们眷恋这片海岸，丰富的贝类和海洋生物使它们的生活格外富足。在这里，它们不仅是为了寻找裹腹的食物，而是挑选着更可口的美食。而后，它们藏匿到温暖密实的芦苇荡里。它们如此安逸，如此泰然，我也想成为其中一员。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已经成为它们中的一个，感受着自由的海浪，领略着风的凌厉。
我俩就这样一路走下去，指点着岸边看似随意摆放、搭配的岩石。在我的眼里，它们具象化地成为某一个标志，有的像铁塔矗立，有的似山丘蜿蜒，有的如两个人正手牵手向海边远眺。岩石在我的眼里跳跃，生成一股股顽强的生命力。北海的石头是一种别具一格的存在，无论自然风化而成的礁石，还是人工设计的风景，每天面朝大海，它们便有了水的灵性。
岸边，人潮在入冬前就骤然减少了，也有三三两两的游客走在我们前后，有年轻的学生，甜蜜的恋人，有三口之家，也有暮年的长者。他们穿梭在他们认为独特的景致里，舒展身姿，把自己和风景融合在一起，留在镜头里。我看向他们，他们是我的曾经，也是我的将来。我向他们微笑，向我的曾经问好，向我的将来致敬。
一轮红日向西海岸线倾斜，映衬在雾霭微升的空气中，边缘涂抹成渐变的橘红，任何词语都无法描述出那种朦胧又热烈的璀璨。我看向身边的伙伴，夕阳的光辉把我们的身影刻画在脚下的落叶上。他忽然指着太阳，大声背诵着：
“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