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才
立冬之前
叶子落了，树木脱下外衣
露出遒劲的筋骨
草木枯萎
山，更加接近硬朗的躯体
太阳的矛尖儿刺在寒霜的盾牌上
溅起月光星光
寒号鸟收拢翅膀。驻足
倾听北风的战鼓
我袖了袖手，嘱咐自己
趁雪花正走在来路上
先让自己好好地
孤独一会儿，寂寞一会儿
又见立冬
小北风先探路，小雪紧跟着来
给大地铺上一层洁白
替麻雀书写不平的状纸
麻雀在雪地上面
寻找播撒慈悲的谷粒
赶路的人
在雪地上面开着串串芝麻
打开响晴的天
村庄，举起灯笼
把红红的太阳，又向上举了举
立冬的阳光
我把拉链向上拉严
随后把帽子戴好
双手插在兜里
快速地走过斑马线
在雪花还没有到来之前
树上最后几片干枯的叶子
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我在立冬时行走
双脚叩击大地
嘴里呼出白雾，发出一声赞叹
此刻，阳光在我的后身
轻轻地给我锤着背
一下、两下、三下……
暖夜
立冬夜晚的树林里
有的树站着和微风说悄悄话
有的树躺在大地臂弯里睡觉
红色的，黄色的，红黄杂糅的
叶子。一层层给大地铺上
斑斓的地毯
一个崭新的洞口，透着清香
穿过叶子的封锁
面对夜空，叩问苍天
一个暖心的女孩，比灯盏还亮
她在洞口，虔诚地跪着
让光亮照亮洞口，温暖秋夜
慈爱洞穴里生命的眼睛
看见树挂
先是下午的小雨
开始洗濯一棵棵树
然后是小雪
给枝条订制水晶项链
我在晴朗的天空下散步
在树的南面
看见树的心事挂满枝条
在树的北面，看见
晶莹剔透、玉树临风和笑语喧哗
哦，换个方向
向着阳光是多么美好
盼望小雪
河流需要一场雪，群山需要一场雪
人心更需要一场雪
覆盖或者掩埋
冰封的日子，不喜欢暖阳式的歌颂
北风的刀片，生生地切割
疼痛，并且欢欣鼓舞
在大雪还没有到来之前
小雪先向前探了探身
把自己走向黎明
她说，大地值得许配终身
立冬之后
我的名字叫小雪
小雪节气这天就是我的生日
我还是个孩子，没有长大
我不希望寒冷，可没有办法
是冬天在推着我走
我想温暖人间
想和树叶吹口琴
想和麻雀玩石头剪刀布
还想和孩子们在一起玩过家家
没办法啊
我的脚步就是停不下来
但我也不想像大雪那么坏
我就封地，我不封河
留着河水
流淌人间的一切美好
小雪词
人生就像一场小雪
悄悄地来。洁白、干净、清新
一双双脚，你也踩，他也踩
肮脏了小雪
小雪，也洇湿了一双双鞋
太阳的手，一点点
收走了脚印
收走了小雪的魂儿
复归于尘土
爱也平静
恨，也无波澜
那年冬天
小北风刀子一样
大白狗在窝里都不愿出来
村庄的炊烟无法直溜溜地升起
那条通往学校的路瑟瑟发抖
对于我来说
上学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上学的路，是唯一有出息的路
还好，东面山梁上
刚冒出太阳红红的脸
照在我的脸上
也照在妈妈眺望我的脸上
我的脸是好看的红萝卜
妈妈的脸是每天升起的红太阳
让雪静下来听风
那些风啊，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养育了万事万物
养育了人间
我需要甜美的风
我更需要雪后甜美的风
在这白雪覆盖的原野
吹起，心中的欣喜和美好
雪静下来吧
在大地的胸膛上
细细地听，那如歌如泣的风吧
开始下雪
下午，雪无声地落下
最先碰触到雪的脸，微笑了
雪开始悄悄地融化
更多的雪前仆后继
只是任性地覆盖、覆盖……
山川、河流、树木
都在比着谁更肃穆，更能接纳雪
村庄里静悄悄的
猪肉血肠炖酸菜的浓香
把一壶老酒熏得东倒西歪
偶尔有走动的身影
也怕踩疼白雪的尖叫
此时，大白狗站在房顶上
一声声清晰地汪叫着
正在替人世间说出——宁静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