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粱
河与蚬
淤泥深处,静卧微缩的故乡,
细密纹路刻满河流的年轮。
沭阳塘沟,碾盘梁大庄——
河网如血脉日夜奔流,
不算太深的河流,养育了数代人。
入夏,黄亮的壳在暗夜苏醒,
一盏煤油灯,漂成不灭的萤火,
铁丝刮过河床,沙沙惊起沉梦。
女人指缝嵌沙,男人烟火明灭,
堆起的小山,盛满微明的指望。
摸蚬记
撸起裤腿踩进丁字河、西大河,
清冽漫过温软的膝弯。
蚬子硌着脚心,是河底的逗弄,
弯腰,摸索,捞起一枚惊喜!
高高擎起,映亮艳羡的眼。
沉甸甸的明亮里,
蚬子静静吐沙,母亲叮咛:“莫晃动!”
脆响淘洗,如微钟轻撞。
煮蚬子
猛火烧锅,水汽翻腾,
乳白的原汤翻滚着河的精魂。
鲜,自舌尖直抵心窝。
滚烫的熟蚬倾入大盆,
剥壳是一场小小的苦役。
指尖烫红,指甲缝塞满碎壳。
故事作饵,伙伴们齐动手,
汗味混着鲜香,在光影里定格。
炒蚬肉
才割的老韭菜,带着泥土的冲劲,
菜籽油在锅中滋滋欢唱。
蚬肉倒下,“滋啦”爆起鲜香!
一勺原汤点睛,唤醒灵魂。
炒蛋缀白珠,洋蒜裹韧甜,
豆腐汤滑嫩,托着蚬的鲜。
百般滋味,皆是朴素的敬重,
齿间漫开乳白的乡愁。
河水生病治好那年
墨汁般的浊流扼住河喉,
贝壳缄默,饭桌失了笑语。
众人齐上,终逼退那污浊,
清波重返,蚬子凯旋。
炊烟沸腾,是无声的叩谢。
七里河水长流,空船自晃荡,
似岸边搁浅的旧摇篮。
年轻人远行,河底的鲜味更足,
逮鱼摸虾抓蚬子的老手艺将沉?
不会的!谋生的“伎俩”早烙进血脉。
蚬子味
年岁渐长,乡愁沉在舌根,
游子归来,必呼:“快煮蚬汤!”
看他们吃干抹净的眉眼,
我懂:这滋味是抛下的锚,
拴住漂荡的心,在老河床。
夕照熔河面,浮起当年影,
齿间漫涌整条故乡的河。
这生锈的钥匙轻轻一转——
便开启尘封的时光之门。
河底的纹
蚬壳静卧,是河写的史书,
道道深纹铭记涨落的汛情。
刮沙声沉入时光的淤泥
唯有那盏油灯,漂在记忆河面,
如钉入黑夜不灭的寒星。
贝壳开合,吞吐清浊岁月,
在舌尖垒起微缩的村庄。
当口中漫起那乳白的汤,
所有离乡人,都在鲜味里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