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一片开得辉煌的淡紫色藤萝花海,瀑布一样从藤萝架上垂下来,深深浅浅,在微风中碰撞,欢笑。
就在这里,我开了一家时间代理店。
顾名思义,时间代理,我只是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时间代理人之一。就像一场游戏,是游戏就要有规则。我只是游戏规则的执行者,而不是制定者。
时间代理店跟其它的代理商品一样,有各种套餐。譬如穿越过去,穿越未来,更改自己或他人的命运、时间回环等等。顾客只要用相等的寿命来换取,就可以达成心愿。
傍晚时分,那个在店门口转悠了几天的老人,瘸着右腿,终于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几天来,他一直在门外怯怯地窥视。每当我起身走出去想招呼他进来时,他就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一瘸一拐地赶紧离开。
老人衣衫褴褛,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他抬头静静地看着墙上的价目表,快速浏览着。
当他的目光落在最下面一行“时间回环”套餐时,他扭头看着我,眼里满是疑问。
我赶紧解释,时间回环就是在一定时间内,同一天或者同一个场景不断地重复。
我刚说完,老人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地对我说,我可以用我剩余的时间换十天时间回环吗?
稍等,老人家。
我打开时间记录仪搜索老人的档案。看到记录,我无奈地说,非常抱歉,您剩余的时间不足以换十天的时间回环。
老人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弱弱地问了一句,能换几天?
我迟疑了一下,一年换一天,最多换两天。
两天,两天……老人嘴里呢喃着,慢慢转身离去。
突然,老人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问,能不能再多换一天?
不可以的,规矩就是规矩。
老人原本佝偻的身体慢慢委顿下去。
半晌,他像下了最后的决心,说,好吧,两天就两天。
老人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但我还是看到埋藏在他心里最深处的忧伤。
而我的心里有尖锐的东西顶上来,我赶紧收回目光。如果违反游戏规则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明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就让我祝寿的时间回环吧。老人说。
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时间控制仪来到老人的家中,隐藏在时间隧道里。
透过时间隧道的门缝,我看到老人的房间简陋,屋顶有一大块洇湿,还在滴答滴答漏水,地上放的盆子已经接了半盆水。
房间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老人从木板床底层摸出一个布包,拿出一张存款单,递到一个中年女人手里。
女人阴沉着脸,看了一眼,不屑地说,就这么点儿钱,还想做寿?
老人赔着笑脸,说,凤英,这是我所有的钱,你行行好,就这一次,好不好?
老人苦苦哀求着,就差跪下给女人磕头了。
我恨不得脱离时间隧道冲出去扇她几个大嘴巴。可我知道,万物生于世间,各有其道。
终于,女人一脸不情愿地答应了。
很快,来了一群人。静寂的院落里像达到沸点的油锅,沸腾起来。
鸡惊叫着扑棱棱飞出院门,老人养的那只狗——大黄也狂吠起来。有人不耐烦,朝着大黄踢了一脚。
砌灶的砌灶,劈柴的劈柴,起锅的起锅,杀鸡的杀鸡,宰鱼的宰鱼。熊熊的灶火燃起来,院子里到处弥漫着香气。
老人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咧开嘴笑起来。他换了一身半新的中山装——这还是几年前儿子偷偷给他买的。
大黄从远处跑来,在他裤腿上蹭了蹭,摇着尾巴。老人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大黄的脖颈。大黄哼唧两声,卧在他的脚边。
临近中午的时候,院子里陆陆续续又来人了,都是村里跟他聊得来的老人。
老王,今天是个好日子呀!
一个个老友兴奋地跟老人打招呼。
老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说,好日子,好日子!
他招呼老友们坐下,端起瓜子、苹果放在他们跟前。他们都笑了。
老王,寒碜人呢。没牙没口的,瓜子不能嗑,苹果咬不动。
老人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邻居们三三两两地来了,亲戚们也陆陆续续来了,最后来的是县城的孙子一家。
三岁的曾孙子怯怯地躲在大人身后偷看老人。老人掏出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棒棒糖,俯下身,笑眯眯地说,乖乖,吃糖。
曾孙子接过棒棒糖怯怯地喊了一声,曾爷爷。
老人爽快地答应,唉!然后大笑起来。
他伸手想一把抱起曾孙子。他试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一滴泪从老人的眼角悄悄滑落。
躲在时间门缝里的我,心里湿漉漉的,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心底一拱一拱的,即将破土而出。
酒席开始了,人们端起酒杯祝老人生日快乐。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狗叫声。大黄突然起身冲向外面。
大黄,回来!
老人脸色一变,急促地喊着。
放下酒杯,老人一瘸一拐地去追大黄。大黄听到喊声,收住脚步,转头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揪着大黄的耳朵,回到酒桌,重新端起酒杯。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女人的脸像锅底一样黑。他心里一惊,快速收回目光。
老王,生日快乐!
院落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祝寿声。老人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笑起来,脸上的沟沟壑壑挤在一起。
一切尘埃落定。
剪辑时间回环的时候,我刻意把清晨老人给女人钱的场景删掉了。
我想了想,先把后面老人下意识看女人的时间删掉了,又把时间控制仪上的数字2拉到4。
我愿意为老人付出一些代价,无所谓了!
我只希望,几天后,藤萝架子上能多出一朵在微风中碰撞欢笑的藤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