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林波
手机显示23点的时候,老刘从工具箱里找出小铁锤,藏在了腋窝下,胳膊使劲儿一夹。大冷的天,这冰凉的家伙使他半个身子冷得发抖。
白天他已打探好了,在小区广场西侧,那个停放共享单车的地方没有路灯,也没有摄像头,而且今晚没有月亮,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
其实,老刘是个把名声看得相当重的人,过去在单位里,身为科室领导,他为人谦和,行得端,坐得正,没做过一件让人背后戳脊梁骨的事。他常告诫自己,衣服上的污点可以洗,所作所为有了污点是抹不去的。但今天,他都快六十岁了,一盆脏水却莫名地泼在了他身上,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咽不下这口气。
前天中午,他正在家休息,儿子来电话,焦急地说,爸你赶快来,小玉的手让开水烫了。一听说孙子有事,老刘立马起床,边走边系扣子,趿拉着鞋就下了楼。这时,楼下正好停放着一辆共享单车,他掏出手机扫二维码,车子却没动静,低头仔细一看,锁早被人撬坏了,痕迹是新的,估计是才发生不久的事。要是在往常,他一定会找来邻居们,对不良行为给予谴责。可眼下,老刘顾不上多想,骑上这辆车就走了。
路过广场时,几个棋友拦住了他,非要和他杀上一盘。他正要解释,棋友老张的目光落在车锁上,笑着说:“老刘也学会省钱了?”话听起来有些别扭。旁边的老李也接上话茬儿,用古怪的口气说:“你再把二维码一拆,就成标准的私家车了。”后边的老杨又接着说:“小心,让管理人员发现可不得了。”老刘来了气,嚷道:“我有急事,回来再跟你们说。”
老刘陪孙子看完病,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来了。他首先到广场找到棋友老张、老李和老杨,说:“伙计们,你听我给你们讲,那单车的确是……”老张说:“对啊,如果让单车公司的人发现了,你可得有个合理的解释。”老李说:“听你的话,好像跟弄坏了我家东西似的,跟我任何关系都没有。”老杨拍着老刘的肩说:“就是兄弟们在一起说说,我们绝不告诉外人,放心吧。”说完,他们就走开了。
老刘蒙了,恨不得撬开他们的大脑,把“车子不是我砸的”这句话放进去。
一夜未眠,清早,老刘满眼血丝。他在广场溜达,棋友老张看他神情有些怪,猜出了原因,说:“对不起,昨天玩笑开过头了,老刘你的为人我们还不清楚?逗你玩的。”老刘跟他杠上了,大声地说:“没错,共享单车就是我撬的,你举报吧!”
他撂下话转身离去,鬼使神差地来到一处存放单车的地方,不由得开始憎恨起共享单车。他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了一把铁锤上。他想,只要对着车锁一锤子砸下去,“咔嚓”一声,他的心情一定又是一片晴朗。
夜,如老刘所愿,很黑。这个时候的广场,只有一个地方不合时宜地发着光亮——读报亭,但完全不会影响他做自己想做的事。老刘兴奋得心慌,他需要再确定一下没有人,他才能去设定的位置。上台阶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女人正迎面而来,再走几步就到他跟前了。老刘心虚,腿一软,脚绊在石阶上,身子向前倾斜,恰好被女人扶住了。他瘫坐在了地上。
“大叔,小心!”
他不敢看她一眼,说:“不怕我讹你?”
“我看大叔不是那样的人!”一看他没事,女人说完就爽朗地笑着走了。
老刘站起身,铁锤落了下来,砸到了自己的脚背,疼得他差点儿跳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立刻追上那个女人,由衷地对她说声“感谢”。忽然,他的眼睛被读报亭里那张海报吸引了,那是一个好看的小姑娘,正冲着他笑。海报上有一行醒目的大字:城市因你而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