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延嵩
贵州著名作家戴明贤先生在鲐背之年撰写的30万字长篇小说《石城》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读者内心深处对故乡的思念和对生命意义的探索。
小说以一位百岁老人的旧时经历和当下生活两个维度为主线展开,描写了主人公现时的晚年生活和记忆里不可磨灭的石城往事。暮年的主人公对镜独白,“石城”远去的事物及沉睡的记忆在老人“追忆逝水年华”式的回忆中复活过来。岁月中不可泯灭的深厚情感,生死相伴的恋人,温雅正直的知识分子,诚信自强的儒商,漫漫人生路和历史的风起云涌……在平凡的人间烟火中闪烁着中华民族不被外来侵略摧毁的坚韧顽强的生命力。
《石城》内容丰富,涉及政治、经济、社会各阶层以及文化艺术等方面,是一部尝试文体实验的、为石城 “立传”的跨界文化小说。小说在回忆性叙事中,以少年主人公(王老三)亲历的视角,记述了20世纪40年代边陲小城百姓特有的生活方式、思想情感与风俗民情。外乡人的到来,给小城带来了物质、精神及文化上的冲击与变化。经过时间与生活的沉淀,在人生暮年,当尘封的记忆被唤醒,主人公意识到,记忆中小城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所展现的生活形态,与当地的风土人情交相辉映,呈现出小城特有的精神风貌。
小说《石城》巧借“对镜倾诉”的场景设置,讲述一位经历近百年风云的老者与驾鹤西归的伴侣的日常絮语。在老人娓娓道来中,尘封往事被一一唤起,历历在目。这是一段个人独有的经历,更是一座小城的沧桑历史。“他正对镜子坐在木床上,眯着眼睛,泥塑木雕一般。外边传说他一天到黑啄瞌睡,不晓得他是在对人讲话。别人看镜子里是老态龙钟的他,他看镜子里是一个女子,有时候像年轻的费雯丽,有时候像晚年的赫本。他成天和她说话,不出声,心里讲。就像法国诗人说的:无论是在黑夜,还是在孤独中,无论是在小巷,还是在人群中,她的幽灵有如火炬在空中飞。不过镜子里的这个她不像火炬,她只是一只萤火虫”(引自小说开头篇章)。在社会、文化大命题下,小说的主人公小厨子和大家闺秀之间的未了情缘,展现出物是人非的凄凉与无奈,触发读者深深的共鸣。
与此同时,小说还追溯了贵州的地方历史文化,描绘了石城文教繁荣昌盛的景象,犹如一幅展现小城社会生活百态的画卷;对地戏、花灯、屯堡山歌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描写,则呈现多元文化交融的文化人类学景观;对饮食、货物、人物轶事、街市场景、民俗等的描述生动细致、饱含情韵,蕴藏独特的文化价值。
这部小说始终呈现出一种“亦城亦人、亦人亦城”的复合态。从某种角度看,城是宏观意义上的人,人是微观意义上的城。老人命中注定要带着记忆的重负,活在当下的社会人群中。他耳闻目睹的种种怪象,无法不在他不绝如缕的记忆之流中激起波澜、引发回想,所以,在他身上总是带着三个鲜明的印记:对石城的过往有一种近乎绝对的乡愁,对当下的生活有一种透彻犀利的评判,对逝去的人们则有一种“不思量、自难忘”的深情。
《石城》对于戴老先生来说是一种没法遗忘的乡愁,而人生总是需要故乡的。故乡不仅是一个地理上的坐标,更是心灵的归宿。无论我们飞多高,那份对故乡的思念和牵挂都会如影随形。
《石城》戴明贤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4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