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启涌
黄岗村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黎平县西南部的双江镇，迄今已有800余年历史。这里山林隐逸、溪流萦绕，黄岗侗寨民族风情浓郁、民俗循古、民风淳朴，保存延续着上千年传统生产生活习俗，“抬官人”“赶坡节”“喊天节”等民俗闻名遐迩，有“男声侗族大歌之乡”的美誉。
群山环绕中，黄岗侗寨静静地躺在摇篮般的山洼里，好像刚刚睡醒，一脸惺忪。侗寨里的瓦房一栋挨着一栋，一律的青灰。一条小溪穿过古寨，澹澹秋水如一块条形的翡翠，与溪边的秋花一起，把晚秋的侗寨点缀得绚丽多彩。
黄岗村只有1800多人，侗族风情浓郁、民俗循古、民风淳朴。侗家人至今还居住在干栏式结构的木房内。黄岗侗寨主要居住着吴、陈、滚、汪等姓氏的家族，寨里至今完好保留有5座鼓楼，呈塔状。鼓楼底层正中有一个圆形的火塘，四面安放着又宽又厚的木板凳，是侗家人议事相聚、欢歌起舞的地方。我们站在火塘边抬头仰望，只见鼓楼铆隼交错，凹凸相接。鼓楼高耸在溪边几根松树搭成的小桥上，身着民族服装的侗家人，腰间挂着一个弯月形的竹篓，牵着牛羊，挑着竹筐，从木桥上从容走过。木桥的一端生长着一株三角梅，在鼓楼的“默许”下已攀爬到二楼，恣意怒放，迎风招展。
已是深秋时分，黄岗村仍然暖意融融，鼓楼边上的几树芭蕉绿色依旧，在风中挥着绿旗不停地向游人示好。芭蕉树下有一条青石小路，杂草半掩，曲曲地向后山伸去。路边生长着一丛丛野生的番茄——这是侗家人制作酸汤鱼的主要原料，如一串串红宝石，惹得大家争相采摘，有人直接放在嘴里吃起来，甜甜的，酸酸的。我们正采摘时，迎面走来一位侗族大妈，她衣服黑亮，发髻高耸，发端还别着一把木梳子。大妈从腰间的竹篓里掏出一把柴刀，砍下了两张芭蕉叶，说是用蕉叶来蒸小麦粑，有种薄荷的清香。她指着不远处的一缕冒着炊烟的房屋说：“等会你们来我家做客，吃蕉叶麦粑啊。”
青石小路牵着我们往半山走去，隐约间，一阵悦耳的流水声音传来，循声觅去，只见在一株高大的柏树下面，藏着一口年深月久的老井，井水漫过井沿涓涓流出。井沿上倒扣着一个精致的葫芦瓢，是方便路人喝水用的，大家争着拿上葫芦瓢，舀上山泉畅饮起来。我们继续沿流而下，来到古寨后面的一条背街。背街挂在缓坡上，侗家人依山建起许多禾晾架。禾晾架就是侗家人的禾仓（粮仓），全是由碗口大小的松木搭建而成，有两丈多高，横放着七八根木条子，树皮盖顶，密不漏雨，是专门用来晾晒稻谷的，上面早已挂满密匝匝的谷把子，满眼金黄。一对年轻的侗家夫妇正在晾晒谷把子，丈夫趴在禾晾架上，接过妻子递送的谷把子，满脸的汗珠如饱满的谷粒，在秋天的暖阳中晶亮闪烁。一问才知道，这正是黄岗的特产糯禾。侗家人喜欢糯食，家中有喜事或逢年过节，就从禾晾架上取下谷把子加工成糍粑招待客人。麻雀三三两两地落在禾晾架上，叽叽喳喳地追来追去。侗家人不会追赶，乐意与鸟儿们分享大山里的收获。
黄岗侗家人的服装都是自家织、自家染，每家的院子里都晾晒着染制好的黑色侗布，院边的石缸瓦罐里装满了染料，这是由野外采集的靛蓝叶加工而成的。侗家人的房前竹篱环绕，花坛里躺着各种多肉植物，房屋边的一口水塘里游鱼可数，残荷横斜。水葫芦长得正旺，齐刷刷地开出紫色的花朵。几个侗娃正在水塘里捉小鱼，鱼儿身子修长，条纹发亮，身上长着星状的斑点。侗娃说这是“七星鱼”，还大方地送给我几尾，我急忙用塑料瓶装上水，收下了这份侗寨的晚秋馈赠。
我们绕过几栋瓦房，顺着台阶登上侗寨左侧的一座小山。一路上青石满铺，曲栏环绕，路边到处是悄然盛开的紫花地丁，举着绒球的蒲公英，结着红色浆果的地莓。拐弯处几尊半人高的乱石间，一丛黄色的山菊花倚石而开，看了让人心生许多欢喜。山顶有一个平台，几株古柏树下的亭子里坐着好些游人。站在山顶凭栏眺望，侗寨尽在眼底，5座鼓楼宛若几枚别致的塔形胸花，恰到好处地分布在如鳞的瓦房中。山风徐徐，霜红的枫叶飘落在瓦房上，给青灰的房顶添了一些生动。风刚刚掠过古寨，一阵小雨就急急跟来，窸窸窣窣的雨声顿时填满了古寨。雨声恰如古乐器甬钟响起，涔涔复切切，切切复涔涔。我猛然想到古人为什么要把古乐器甬钟称为“合瓦甬钟”，我想不仅是两瓦相合组成了甬钟的外形，更主要是雨打青瓦的美妙声音，只有甬钟才能演绎。这天籁之音适合在侗寨遇见，适合在雨天倾听。大家相顾无言，抱膝静坐在亭子中，享受这场免费的古乐之宴。
“饭养身，歌养心”的黄岗侗寨，是“男声侗族大歌”的发源地，侗族男子在传统节日“抬官人”和“喊天节”时会聚在一起放声歌唱，这次固然是无缘听到了。花见半开已圆满，藏在深秋后面的仅有一层冬天的帷幕，离明年初春“抬官人”的活动不远。于是，在这场沥沥秋雨中，我与侗寨的每一株花草，每一片青瓦暗里约好，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我会再来黄岗，与大家一起围坐火塘，手牵着手，齐声高唱古老的侗族大歌《耶老歌》《嘎高胜》《嘎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