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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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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中国旅游报

皤滩古镇有来篇

日期: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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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05版:旅游报05版       上一篇    下一篇

  □ 余 笙

  人到皤滩古镇,原先只图一个“清静”。

  夏末秋初,旅游旺季,当大多数江南古镇还因游人到来而沸沸扬扬时,浙江台州仙居县皤滩古镇却不声不响,独享着一股清凉与宁静。皤滩是永安溪上独一无二的五溪汇合点,从古至今,不断有远道而来的风跟着这五条溪流奔走,接着在皤滩汇聚,在这五溪交汇点短暂停留又四散。

  皤滩古镇令我青睐的“清静”,一半因风因水,另一半,因千年古镇特立独行的幽静。皤滩本是古时水上盐运的重要码头,仙居永安溪上的船影散后,古镇曾经熙攘的人影,也便跟着散了。

  皤滩于是变得很安静。石子路不会说话,我踩着沉默的石子,进入了古镇曾引以为傲的“龙形”古街。沿街商铺的许多木门板悄悄褪成了天白色,时间的痕迹在皤滩未被加以修饰,时间的直白让人摸得到过去。一切都是旧式样,入眼皆是江南好。

  黑瓦砖雕的陈氏宗祠外,一对娇小的石狮和门板上彩绘的门神一起守着门,檐上,雕花砖搭出了一个小小的宝塔顶,还有数对镂空砖雕喜鹊守在一侧。檐下,几对木雕撑栱像是皤滩匠人的炫技之作:“出入瓶安”下,“仙人骑麟”是重头戏,背后还藏着一对“喜上眉梢”……热闹到令人咋舌,假如塑像会说话,皤滩一定吵得掀翻了天。

  宗祠内,数十块牌匾是人们曾经说过的话。“状元及第”“典源维新”“祖德流芳”……文字沉默,读起来却震耳欲聋,皤滩古镇曾经的显赫,在陈氏宗祠可见一斑。几步之遥的胡公殿,古戏台落寞着,稀奇的是香火不落寞。宋时名臣胡则奏免衢、婺两州赋税,在民间享有盛名。据传,他的夫人是皤滩人,胡则生前几度来往皤滩。

  在皤滩,一座座古建筑,记住了许多人。重新踏上古街,始建于宋代的何氏里学士府以一家之姓冠名,何家檐下有着不输陈氏宗祠的撑栱,凤凰昂首鸣叫、兰草葳蕤、葫芦和寿桃茎叶交织,意为福寿延绵。

  走进何氏里的官报厅、闺房、书房,就走进了过去皤滩书香门第的生活。走出何氏里,我迈进无骨花灯展览馆,这次闯入的,是皤滩匠人过去的生活。

  早在初唐,一门独门绝技已让皤滩天下闻名。仙居皤滩花灯,是唐太宗李世民特诏的朝廷贡灯。灯戏弄着光影,硬宣纸上密布绣花针刺出的小孔,连成一幅幅图样,图样间走线相连,在墙上投出的影子仿佛一扇扇花窗,一路瞧,一路“移步换景”。十二生肖和龙凤,八仙与四季花卉,我走过热热闹闹的灯笼,也路过了许多沉默的匠人的人生。

  回到龙形古街,一排排经营了几百年的老店紧闭门扉,褪色的牌匾像学生时代墙上贴的一张张奖状,宣告着皤滩已经落幕的风光。路边支着小摊,卖着高山石莲豆腐和麻糍的老人,在固执地保存古皤滩人的生活。石莲豆腐清凉可口,我一边吃着,一边和老人家闲聊:“您在这么清静的地方,生意怎么样呀?”

  她笑了,说平时种田自给自足,趁着暑假人流量大做一做小生意,现在的皤滩,比之前热闹多了。还说我来得太早,太阳还没上杆,游人都在午后来。奈何,这份热闹注定与我无缘,午后,我得去往古时皤滩求学子弟的必去之地。

  顺着永安溪向西,距古镇两公里的桐江书院同属皤滩乡,最初由进士方斫于南宋乾道年间主持建成。如果说方斫其人名声不显,那么,桐江书院还有另一个史书上大名鼎鼎的故人——朱熹。

  斑驳白墙旁,800多年前他手植的苦槠树枝繁叶茂,迈进褪色的暗红门槛,再走几步,他亲题的“鼎山堂”三字高悬梁间,他与方斫交好,甚至送亲子在此就读,南宋状元王十朋也是这里的常客,院中绿水上,因此设有状元桥一座。

  朱熹本人曾数次在桐江书院讲学,书院声名鹊起,山路上遍布奔赴皤滩前来求学的身影,古镇上学子对桐江书院同样心驰神往。下午,游人逐渐现身,“文公访道地,殿元受业家”,几个孩子齐读着书院门前的对联。清风吹皱绿水,状元桥上过客多,留名青史有几个?桐江书院,到底点过多少盏寒窗苦读却默默无闻的油灯呢?

  回忆起皤滩曲折的古街,其实平视时看不出龙形,唯有登高望远才得以窥见。我又回想起何氏里门前的凤凰撑拱,“游龙翔凤有来篇”,明时文人陈献章的一句诗,突然从记忆里飘出来了。皤滩船影的散去只是落幕了一折戏,皤滩的下一折戏,当游人们纷纷到来,才正式开场。

  高官、文人、工匠、风尘中人、小贩、农人……缄默的皤滩古镇刻画着历史的剪影,又大方地任由后人品读,走进皤滩,就是走进了皤滩的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