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红纸在指尖翻飞，剪刀游走间，巍峨的长城浮现于纸上，翩跹的蝴蝶在掌心振翅。这就是延庆区级非遗剪纸传承人巩国防的日常。五十余载岁月，她以剪刀为笔，以红纸为卷，记录着长城脚下的时代变迁。
中国剪纸，是以剪刀或刻刀在纸上进行镂空雕刻的民间艺术，承载吉祥寓意。作品多用象征吉祥的红纸，通过阴阳镂空技法表现窗花、礼花等题材，将美好祈愿融入日常生活，是传承千年的民间生活美学。
七岁那年，巩国防第一次拿起了母亲的剪刀。炕头上，母亲巧手轻转，红纸顷刻化作喜鹊登梅、福字团花。“那时只觉得神奇，一张纸竟能变出天地万物。”她回忆道。母亲是村里有名的巧手，每到逢年节或红白喜事，邻里总会上门求艺，小屋里一下就挤满了人。巩国防蹲在母亲身旁，看窗花如何栖上鸟雀，喜字如何绽出花瓣。那些民间吉祥纹样，随着剪刀开合，悄然渗入她的血脉。
她没有正式拜师，学艺全在日用常行间。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母亲为邻村老人剪制纹样时说的话：“花样是给人带去念想的，要用心。”
婚后的生活辗转，巩国防打过零工、种过地，但剪刀始终贴身相伴。在工厂打工时，午休的工友酣睡，她独自在车间角落剪纸。红纸铺在膝头，剪刀成了连接过往与现实的桥梁。
让她印象颇为深刻的，是一对贫困的新婚夫妻。见对方连红纸都买不起，她连夜剪出全套喜花喜字送去。新娘子捧着剪纸泪光闪烁：“这比什么都珍贵。”二十年后，已为人母的女子仍拉着她的手说：“您剪的喜字还在箱底收着，看见就想起当年的温暖。”
这份感动让她顿悟：剪纸不只是手艺，更是心意的传递。2003年，她辞工回家专心剪纸，并主动向村里请缨：“只要大家想学，我手把手教！”
巩国防的剪纸之路，始终伴随着孜孜不倦的学习。她珍视每次提升的机会——区妇联组织的培训、人力资源社会保障局的技能课程她都积极参加。2019年，她还去中央美术学院参加了一个月的培训，也算圆了大学梦。她总是最早到、最晚走。别人休息时，她追着老师请教人物眼神如何剪得传神，字迹如何布局更显匀称。
向漫画艺人求教的经历也让她受益匪浅。“老太太告诉我，剪纸如对话——两个人物的眼神得对着，不然就失了神韵。”她恍然大悟：原来剪纸也要讲究“气韵生动”。从此，她剪的人物有了眼神交流，画面有了故事张力。
技艺精进后，她成了培训教师。从巧娘到学生，从社区到校园，她独创“因材施教法”：对零基础者先教祥云纹，有天分的再授长城曲线。“每张纸都有它最美的姿态，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剪法。”
最让她惊喜的是站上学校讲台。“从没想过这双握锄头的手，还能执粉笔。”孩子们举着剪纸作品围着她喊“老师”时，她仿佛看见童年的自己，“那把火总算有人接了。”
巩国防的工作室里，最珍贵的不是获奖证书，而是几本厚重的老物件收藏册：百年前的绣花样、民国的鞋样子、手抄的民俗画。这些有的来自她不断地收集，而有的则是乡亲们特意从老箱底翻出相赠。
“这些老纹样是活着的历史。”她常对着这些藏品临摹，将传统云纹融入冬奥题材，让古代瑞兽邂逅现代都市。在她创作的《长城新韵》中，明代城墙纹与高铁图案交织；《百蝶迎奥运》里，传统蝶翼驮着五环翱翔。“老花样不能锁在箱子里，要让它们在今天继续呼吸。”
如今，她的心愿清单上还列着《五百罗汉》《八十七神仙卷》等传统题材。“不急，慢慢剪。”她说，“剪纸这个事，急不得，就像种子入土，该发芽时自会发芽。”
尽管“妫中传奇剪纸”已成为延庆的文化名片，巩国防的传承之路依然任重道远。电脑刻纸的泛滥让她忧心，年轻人的远离令她焦虑。但她仍在坚持：收集老纹样，创新技法，走进课堂。
她的愿望朴素而炽热：让延庆剪纸走上国际舞台，让传统纹样在时代中焕新。某次活动中，她见模特身披剪纸披风却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感慨地说：“总有一天，咱们的剪纸要站在长城上，风一吹，就像祖先在说话。”
余晖洒下，她又拿起剪刀。红纸在指尖翻转，老纹样与新创意在刀尖对话，思绪正如张张朱红的剪纸：千剪不断，万刻相连，纸短情长。那些母亲教给她的、生活教会她的、时间沉淀下的，都化作纸上的长城绵延、蝴蝶振翅、笑脸绽放……
本版摄影：李晓鹏
本版文字：李晓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