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
（上接第3037期第4版）
王次仲作为北京大神，其神迹在汉文化圈影响广泛，尤其在明清时期，是对外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明代时期的朝鲜国郑昌胄（字士兴），官判决事，曾出使明廷。其深受汉文化影响，出使期间游历延庆，慕名登临大翮山，作长篇《落翮山》描述其所见、所思、所感，收入其《晚洲集》当中。郑昌胄的《落翮山》影响广泛，是目前发现最早外国官员、学者为王次仲撰写的文章，并流传至今。
《落翮山》开篇：“客有鹤上仙，蹑凫舄，树鸾旌，贯倒景，凌太清。翱翔乎化鹤之墅，婀娜乎骑凤之浦。飙腾轮于赤城，月凝笙于玄圃。乱鳌背之云涛，逗鹑首之星墟。三山远兮何处，九烟缈兮天倪。山耶？云耶？郁郁苍苍者非落翮山耶？”以充满浪漫主义色彩，描绘出超凡脱俗的仙境画卷。他理想之中的王次仲脚踏凫舄之鞋【凫舄，仙人的鞋子】，高举绘有鸾鸟的旌旗，飞越彩云在水面的倒影，凌空于太清之上，翱翔在仙人居住的地方，驰骋于凤凰之乡，驾车乘风飞驰于赤城【赤城，仙人居住的地方】，吹奏仙乐绕梁于玄圃【玄圃，神仙居住的园圃】，脚踏巨鳌搅动云海，游戏于漫漫星辰，远望三山【三山，指蓬莱、方丈、瀛洲】而不顾，弄九霄烟雾在天边。想到此处，郑昌胄不免慨叹，到底是山还是云？郁郁苍苍的山峦叠嶂难道就是落翮山？更加营造出仙境般的神秘和梦幻色彩。
郑昌胄由此：“余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攀鹘栖，秃鸠筇。惊眠鹿于薜月，起宿鸟于萝风。敲岩扃兮唤主人，山不语兮云万里。青松落阴，素鹤谁侣。高霞孤映，晓猿空啸。涧户摧折兮无处寻，石径荒凉兮久延伫。乃问诸松下童子曰，此山之名始于何时？而主之者何人耶？所谓伊人，而今安在哉？余甚异之，子盍为我言之。童子曰，噫吾童子也，其详不可得以传，请以有闻于采药师者，为先生赠焉。”此段充满中国古典文学的意境，仿佛置身陶渊明先生的桃花源。郑昌胄提襟登山，脚踩险峻山石，拨开杂乱草丛，攀鹘鸟所栖之险，拄仙杖探山而行。在薛荔间的月色下惊醒酣睡的鹿，在藤萝间的微风里惊起栖息的鸟儿，沿途敲击山岩间的门扉，呼唤山中的主人，然而山间无回应，只有万里青云相伴。山间青松投影，白鹤无侣，云霞孤照，晨猿徒啸，渲染出落翮山中的寂静和孤独。山屋毁坏倒塌，石径荒凉冷清。郑昌胄借休息之际，向童子询问山的来历与主人是谁。童子回答说：“详细的情形我不知道，可以向山中的采药师打听，他可以讲给您听。”
采药师对郑昌胄讲：“秦之世，有逸民，王其姓，次仲其名。醉翻九华之觞，暂谪烟火之乡。天门飞兮爽灵，几春秋于鍊形。偷仙谱于紫府，结道书于青囊。浮云淡以世情，流水看其浮荣。当金虎之御宇，慕黄鹄之远举。遂乃超温蠖，隐雾豹，于以遁之于山之阳。松桂其心，芰荷其裳。地静散于象外，天别有于壶中。屑琼蕊以为粮，煮白石以为浆。月杵丹砂兮，捣九转之天香。烟溪绿蒲兮，嗅九节之奇芳。秘诀则内教于绿发，丹经则外受于方瞳。凝神桂路，余力草隶。?贝叶之神造，凝云篆兮天书。青牛可骑，白驹谁絷。芥千驷而不顾，屣万乘其如脱。鸾情方傃于月霄，鹤唳误澈于云衢。于时天子，乃厌法宫，思至道。怼流光之隙驷，无路颜之长春。望紫芝于瑶海，想碧桃于琼山。舄阁尘生，恨安期之不归。楼舡云断，痛徐市之我欺。悄然疚怀，不怡中夜。于是闻先生之风而悦之，揭虹旃，飞鹤椠，星使联翩，朝市山林。玉音丁宁，至再至三。先生乃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杜妄辔兮截来辕，笑而谢兮人间。人胡荃心之不谅，反挠我以殷威。忽竦身而轻举，俨六翮于霞表。翼迅飙而相佯，浮蠛蠓而上征。凭虚无而刷翎，中九万之苍苍。彼焉能以余絷，一云间之仙禽。非南征之化鹤，类北运之溟鹏。三千海兮余涉，十二楼兮余升。恶在其为王臣，云鹄之于壤?。”使者乃拱手而立，敛容而拜曰：“子将隐耶？倏金骨之蝉蜕，余其归矣，将复命之何辞？”先生于是扬言：“碧云若有所答，风双翰而一拂，雪三片之飞落。金衣减彩，玉羽夷辉。翻然下兮瞥天，点鸟外之一眉。孱颜忽其增色，翠黛欣其若迎。云烟为之护影，涧谷为之清声。岂鼎湖之攀髯，异梦泽之雨毛。几年蟪蛄天地，今日凤凰笙箫。仙无踪于一去，山独立兮嵬然。人之所以指点，表而名之千春。”
采药师向郑昌胄介绍，秦朝王次仲是位仙人豪放不羁，醉酒推翻精美酒杯，暂时被贬尘世间。他曾飞天门使神魂清爽灵动，几千年修炼度春秋，从紫府【紫府，道家神仙居住的地方】偷仙谱，把仙书装在青囊，随时钻研道法。他对世情看淡如浮云，把世间荣华看淡似流水。秦始皇一统天下时，次仲却远匿深山离世纷扰，超脱尘世的污浊和束缚，像斑豹隐在云雾，隐身于落翮山南，其心志像松桂高洁，穿着芰荷般清新脱俗的衣裳，尘世的喧嚣消散于世俗之外，其理想宛如壶中天地，是一片清幽世界。王次仲吃花蕊碾作的食物，饮白石煮作的浆液，以月杵捣碎丹砂炼制仙丹。其在烟雾缭绕的溪边嗅菖蒲的奇香，深谙修道秘诀，尤擅长丹经妙法。
采药师向郑昌胄介绍，秦朝王次仲是文字改革者：专注桂树成荫的路上修行，并集中精力改革草书和隶书，因便书写使经典得以流传。但其修道为业，如老子骑青牛，选择生自由自在，将千匹骏马视为草芥，对权贵看同敝屣，其向往高洁的境界。
采药师向郑昌胄介绍，秦朝王次仲不惧皇威追求自由：当时秦始皇厌倦宫廷生活，开始追求长生的道法，秦始皇对时光如白驹过隙般流逝而愤懑，为没有途径容颜永远年轻而烦恼，向往瑶池中的紫芝和琼山上的碧桃。他等到宫殿的台阶上落满灰尘，对安期生没有归来而遗憾。楼船在大海中失去踪迹，他痛恨徐福没有带回长生之法。秦始皇为此内心忧愁，半夜不得安宁，听闻王次仲的事迹后心生喜悦，派使者驾华车如飞鹤般邀请，使者接连穿梭于朝廷和落翮山之间，再三诚恳地邀约。但王次仲闭门不纳，收敛轻雾、隐藏流水，拒绝与外界接触，希望秦始皇理解心意，不要采取威逼的手段使其就范。可秦始皇不悟，王次仲只得挺身而起，展开翅膀飞翔在云霞之上，在迅风里自由翱翔前往仙境。他在太空中梳理羽毛，飞入万里高空，世间无人能束缚他化作的云间仙鸟。他不会化鹤南归，却如同北海的大鹏向北飞行，飞渡三千弱水，登仙界十二楼。断不会做臣子，因为云中的仙鹤怎能与地上的虫子相类。王次仲在尘世的生活如蟪蛄般短暂，如今已然如凤凰在仙界奏响笙箫。王次仲一去无踪，而其所隐居的落翮山依然独立高耸。世间人因为王次仲的故事而钦慕落翮山，千年来都对其充满敬仰和无限怀念。
采药师向郑昌胄介绍，秦朝王次仲为使者排忧解难：当王次仲翻飞而去，使者拱手站立，表情严肃地行礼说：“您要隐居了吗？像金骨蝉蜕一样突然消失，我只能回去了，回去后怎么向皇上复命呢？”王次仲大声回答：“碧云会有所回答！”一阵风吹过，他双翅一挥，三片雪花飞落。仙人的金衣失去光彩，玉羽也变得暗淡无光。然后突然向下飞去，一瞬间就消失在天际，只在鸟群之外稍留痕迹，山峰忽添色彩，碧峦好像也庆贺他的离去，云烟为其护住身影，涧谷为其发出清音。如同黄帝在鼎湖乘龙升天时有人攀附龙髯，如同楚国梦泽因屈原而降下毛雨，是世间神奇而令人感叹的事情。
童子听说这个故事后随即为之歌：“琼之水兮玉之山，羽驾灭兮天路变。松烟空兮蕙帷，山月虚兮萝帐。聊采芝兮逍遥，间白云而延想。”童子的歌中，流水纯净灵动，落翮山温润和圣洁，王次仲所乘羽车消失，天界之路难以寻觅，松烟弥漫仿佛蕙草编织的帷幕，山月空灵照应藤萝编织的帷帐，暂且采摘灵芝享受着逍遥，置身云间进行遐想。
王次仲现身说：“呜呼，畴昔之夜，吹笙而过我者非子也耶？诚若吾子之言，吾将大观于东海之东，以求其人，以验其事也。”言讫忽飞，不见其处，恍然瑶台。仙耶鬼耶，万古云山，一飞鸟兮。王次仲感叹，曾吹笙从我身边经过之人，不就是你吗？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我将到东海之东去探寻，找到那个人，验证那事。说罢突然飞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去了瑶台仙境。郑昌胄为此感叹，王次仲是仙人还是鬼怪？万古的落翮山间，一只仙鸟永久地隐于其间。
历史上，中国作为对外文化交流的象征、对外文化弘扬的内容，惟有以皇都文化为最，于清朝而言则是以皇家文化为核心。清朝为满族所建，但从文化传承角度来说，以日本为代表等受汉文化影响广泛的国家，依然称其为“唐土”。冈田玉山（1737至1812），名冈田尚友，字子德，号玉山，是日本大阪的著名画师、木刻版画家。日本文化二年即清代嘉庆十年（1805年），其与人合作编绘《唐土名胜图会》。所谓《唐土名胜图会》，是流行于日本江户时代，以文配图的形式介绍中国名胜古迹的典籍。通过图画和文字描述，详细记述中国名胜古迹的来历和地方风物。在该书第六卷《宣化府·延庆州》有“大翮山”图，为王次仲冲出槛车化为大鸟落二翮的图绘，单独占用两页纸来展现，可见王次仲作为中国古代文化界名人的重要性。《唐土名胜图会》被公认为是中日文化交流的珍贵图籍，该书所描绘的“大翮山”景观，是延庆文化传播海外的证明，是迄今为止关于王次仲故事所见的最早图绘形式，距今已经二百二十多年，且出自日本著作。可见，王次仲的文化现场不仅在延庆地区流传甚广，而且在中国文化领域根基甚深，证明延庆是王次仲故里毋庸置疑，其为北京大神也名副其实。
在中国文化领域，“次仲”主题入诗文，是其“北京大神”地位的重要表现。关于“次仲”主题的诗文，有的以其仙踪、仙迹为典故。如唐朝李建勋《送八分书与友人继以诗》：“跁跒为诗跁跒书，不封将去寄仙都。仙翁拍手应相笑，得似秦朝次仲无。”宋代苏轼《王维吴道子画》有句：“吴生虽妙绝，犹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他认为王维和次仲相类，有神仙飘逸、避世人间的风骨。
元代耶律铸有《游大翮山》【元代耶律铸《双溪醉隐集·卷三》】：“路盘空翠上青天，下望皇州一点烟。云叶去堆人脚底，日华垂在马头前。露花烟草芬兰麝，百籁群鸣播管弦。可诮旧游王次仲，不来寻谒酒中仙。”其小注云：“其山在居庸北，登陟其巅，下视燕都城郭郊原，烟霭间如圃畦堤塍。”耶律铸（1221年至1285年），字成仲，号双溪、独醉道者、四痴子等，是元代作家、元初重臣，其父耶律楚材、其母为苏轼四世孙威州刺史苏公弼之女，官至中书左丞相。至元二十年（1283）十月，“坐不纳职印、妄奏东平人民聚谋为逆、间谍幕僚及党罪囚阿里沙，遂罢免，仍没其家资之半，徙居山后。”在中国古代，“山后”泛指延怀盆地及以西部分地区。耶律铸《五湖别业》诗注云：“余先居和林，后寓隗台，今卜筑缙云五湖别业。”在“山后”可称“缙云”者，地处延庆境内，所谓“缙山县”即因此得名，耶律铸在缙山县建五湖别业以居，有《题缙云山五湖别业》《缙云五湖别业书事》《初卜缙云五湖别业》等多首诗作。尽管“五湖别业”在延庆坐落的具体地址已不可考证，但为耶律铸提供了稳定的居住地，为其游历延庆山川奠定了基础。《游大翮山》描绘其登山时所见的景色：山路盘旋在浓郁的翠色之中直插青天，登高俯瞰的京城笼罩在缥缈烟雾之中。云朵如叶堆积在脚下，太阳的光辉垂落在马前。他看见垂露之花、如烟青草，散发着兰草和麝香般的芬芳。他听到自然界风声、水声、鸟鸣声相互交织，如同演奏着美妙的管弦之乐。在大翮山的美景当中，他思念起秦时的大神王次仲，为二人没能共饮而感到失落。
元代冯子振《居庸赋》既是书法作品珍藏于日本，其又是赞颂居庸的鸿篇巨制，在中国文学界影响深远，其中有专门段落颂扬王次仲与大翮山：“方其未至于北口也，《山海经》所为大翮山者，岿然其上，吾每枝策是山之脊而南望焉。冥漾惝恍，蓟都之层城楼观、九市庐井、绳野级梵、棋陌帘肆，皆可微茫点缀于放睫之一饷。吾洒然希发于方零之沆瀣，遂楫次仲于踌躇四顾之墟，而语之日：飞仙之狡狯，一至此乎？将文字之坠地，不在兹乎？不然科斗之废久矣，何为自出新意，为隶为古，以强颜刻划人间世欤？”还没到八达岭时，就看见《山海经》（应为《水经注》）所记载的大翮山岿然而立，冯子振每次拄着拐杖登上大翮山山脊南望，眼前呈现出恍惚景象，可以看到蓟都（元大都）那层叠的城墙、楼阁亭台，众多的集市和村落如绳索纵横交错的田野，错落有致的佛寺如棋盘。其神清气爽之时，仿佛从缥缈云气中获得灵感，于是就在徘徊四顾中寻找王次仲的仙迹。其自言自语说：“次仲飞仙的奇妙变化，竟到了这种地步吗？难道文字的衰落，不就体现在这里吗？不然的话，蝌蚪文早已被废弃很久了，为何今人要标新立异，创造出隶书等字体，勉强去描绘人间世事？”文中可见，冯子振曾多次登临大翮山，对王次仲进行缅怀。
关于“次仲”主题的诗文，大多阐释其文字改革的贡献。如唐代张怀瓘有《八分赞》：“仙客遗范，灵姿秀出。奋楫扬波，金相玉质。龙腾虎踞兮，势非一。交戟横戈兮，气雄逸。楷之为妙兮，备华实。”
唐代韦续《九品书》：“上古创意制字，务在形质。自夏禹之后，乃精妙闲生，体操屡移，实难具美。今继真约古品藻录其长，分为三等，皆旁通上中下，总一百九人，列之于后。”其中上中十三人，包括秦代程邈的正行，汉代萧何的署及草隶，汉代武帝的正篆，后汉张昶的八分及草，后汉王次仲的正隶及八分，曹魏韦诞的正章草及署，晋代索靖的行书、卫瓘的行草及隶、李矩妻和卫夫人的正行、羊衡母蔡夫人的正书、卫恒的隶书和草书、王献之的行书草书和飞白、齐王僧虔的行书和草书。以此来看，王次仲应是实有其人，并有作品流传于世，因此韦续在排名时有所依据。
唐代蔡希综《法书论》记：“余家历世皆传儒，素尤尚书法，十九代祖东汉左中郎邕，有篆籀八体之妙。六世祖陈侍中景历、五世伯祖隋蜀王府记室君知咸能楷隶，俱为时所重。从叔父右卫率府兵曹参军有邻，继于八体之迹。第四兄缑氏主簿希逸、第七兄洛阳尉希寂，并深工草隶，颇为当代所称也。周宣王、史籀作大篆，秦始皇（时）程邈改为隶书，东汉上谷王次仲以隶书改为楷，次仲又以楷法变为八分，其后继迹者伯喈，得之极。”蔡伯喈即蔡邕，是东汉著名文学家、书法家，蔡文姬之父。自蔡邕到蔡希综沿传十九代，代代都有人擅长书法，其祖蔡邕是王次仲文字改革的继承者。由此也可证明，王次仲并非神话人物，只是其作品遗失，造成书法界对其存在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宋代张洎《谢赐八分表》：“念次仲之遗范，采元帝之名家。又仙毫挥洒，体备刚柔，犀利譬长剑之倚天，壮观类洪河之纪。地润泽如春云之出岫，明媚若晓汉之横空。”
元代郑元祐有《古书行赠吴孟思》【元代郑元祐《侨吴集·卷二》】：“苍颉四目通神明，制字以来几变更。籀创大篆岂柱史，石鼓有刻非无徵。骊珠煌煌几千颗，照烛万世开章程。周平东迁帝纽解，甄酆继出加研精。秦斯学荀儒运阨，独负小篆超焚坑。戈森剑列出华玉，百世是宝堪依凭。次仲忽挟八分起，喜动吕政消威棱。一朝槛车化鹤去，传闻无乃非人情。政方鞭戮海宇日，程邈继仲尤知名。六国灭姬旋自灭，人如乱麻死长城……”诗文阐述了中国文字的变革历程，同时认为次仲化鹤的传说尽管虚幻，但符合世人的情感。元代朱德润《题张樗寮楷书》【清代陈梦雷《理学汇编·字学典》】有句：“飞仙堕翮堆成山，堂堂楷法留人间。宜官无徒梁鹄往，隐锋藏角尤为难。”
明代刘炳有《墨池谣简钱本初》【明代刘炳《刘彦炳集·卷五》】：“六经多舛误，去圣逾千年。仓颉莫可考，史籍何茫然。李斯程邈更古制，篆隶分草如云烟。王次仲氏作楷法，趋时简易随方圆。蔡邕梦神授八法，钟梁张李尤精专。”明代王世贞《华幼圜以古隶见贻赋此报谢仍乞书国风》：“鸟翮山头王次仲，鸿都门下蔡中郎。似分晋季鹅池墨，流作梁清练水香。柿叶过霜红满地，芭蕉含雨碧堆床。二南须为纵横写，老去风人有面墙。”清代朴允默《古文二十韵（节选）》【清代朴允默《存斋集·卷二十二》】：“最后李斯小篆出，述古参今成一揆。印符碑铭及鼎彝，施诸天下无遐迩。次仲八分程邈隶，与世升降纷然起。隐映带得篆籀意，简略赴急人皆喜。”清代查慎行《落翮山》：“不断羊肠麓，东来万马趋。数峰衔落日，此路出飞狐。”清代曹贞吉《沁园春·送蓝公漪还闽（节选）》：“闽海畸人，凌轹词坛，飞扬若斯。况烟云落纸，南宫北苑，锟铻切玉，周鼎商彝。大翮山头，鸿都门下，一艺分来自可师。延秋路，对西风黄叶，欹帽吟诗。”认为中国汉字在不断发展，上古时期不可考究，史册记载多有矛盾，让后人无所适从产生茫然，肯定了王次仲所创文字为世代所效法的楷模。
王次仲事迹亦入道家著作，如唐代《上清诸真人授经时颂金真章（节选）》：“北登玄冥阙，携手结高罗。香烟散八景，玄风鼓绛波。仰超琅琅津，俯盻曲岳阿。玉箫云上唱，凤鸣洞九霞。乘气游太空，曷为翮山阿。金节命羽灵，徵兵摧万魔。”
明代张君宝撰《张三丰先生全集》，收录张三丰著作及其传记外，也收录其弟子传记、道派承传、后世著作及灵异事迹等资料。其中有《完璞子列传》：完璞子姓程名瑶，其母夜梦神人以赤玉相授，完璞子遂生。成人后佩剑出游，遇王仲都授其大道，道成时始归家。其妻见其趺坐于床，头顶有金光照耀一室。第二天早上对其进行诘问：“为何不把道法相授？”完璞子说：“我欲度尽天下人，不是吝于相授，只因未谢师恩，不敢罢了。”遂往大翮山，谒见其师王真君，赐号完璞子后拜谢而去。可见，在明代时，大翮山被视为道家圣地，王真君实为王次仲的化身，完璞子是其弟子，在道家系统中也是神仙。《神仙传》所记的瑕丘仲也是神仙，他结庐居住大翮山中，每日以采药为事，除修合自服，也出山售卖药。一日地震，瑕丘仲被压死，有人将其尸弃于水中，将其药卖掉。不久，看见瑕丘仲披着羊裘拍手说：“吾去矣。”人们称其为谪仙。受王次仲故事影响，明代王元懋自名“大翮山史”。无独有偶，宋代乐史《太平寰宇记》记载了鹿泉县的“大翮山”：“昔有二书生得道，化为二鹤冲天，堕二翮于此山，故得名。”山名虽同，而所记的故事大相径庭。
延庆区井庄镇有王仲营村，传说是王次仲的家乡。孟广臣《妫川民间故事传说》记：王次仲七岁读书，先生对其管教严格，因此成绩则优。十六岁时到居庸山求学，王次仲求学三年，学业不凡。但其躬耕好农，不登仕途，隐居山洞，开荒自种自食，一心进行文字改革。延庆区井庄镇有笔架山，据说王次仲和妻子隐居燕羽山上。一晚，他梦到观音菩萨劝其著书，并派神虎护佑。当著作完成，秦始皇派程邈来请，王次仲拒不出山。程邈听樵夫说山上有虎，即返朝禀报。秦始皇再派将捉捕王次仲，士兵被老虎吃掉。后来王次仲积累成疾，病逝山中。观音菩萨为纪念王次仲，将其笔架放在燕羽山头，后长成山峰。这两个风物传说，是王次仲文化深厚扎根延庆的具体表现。
王次仲开展的文字改革，对中国的文化影响甚是深入。在旧时代，中国的文盲率很高，造成整体人口素质不高。新中国成立后，文字改革被提上日程。从1949年10月起，吴玉章等人向中央提出文字改革的建议。到1964年3月，文字改革委员会、文化部、教育部发出《关于简化字的联合通知》，并附发《简化字总表》收录简化字2236个，其成果影响至今。期间，为全面普及文字改革的重要性。1960年，辽宁美术出版社以王次仲故事为蓝本，出版连环画《落翮山》在全国发行，以宣传文字简化的重要性。在改编后的连环画《落翮山》当中，王次仲用改革后文字服务于人民，记录下珍贵的生活经验。当秦始皇派兵来抓，老百姓群起对他进行保护。猎人射下飞鸟，拔下羽毛交给押送的军兵，让其向秦始皇复命，王次仲则继续留在民间服务大众。
王次仲作为文化现象，其影响力曾覆盖全国，在中国文字改革史、中国神仙系列史、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这在北京地区是极为珍贵的文化遗产。在新时代文化自信、价值观自信的基础上，如何挖掘和弘扬地区优秀传统文化资源，是关乎未来的重大命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