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境清寒,打小就养成不恋食的习惯,有什么便吃什么,即便如今日子宽裕,对吃食也从无惦念,更不会馋到流口水。
早晨在路边见着卖鸡蛋汉堡的,上前问价,听摊主说六块一个,心下觉得有些贵。其实我并非馋这口,只是每次见着它,总会想起十几年前,那对做鸡蛋汉堡的夫妻。
那时我们住同一间出租房,夫妻俩刚从南方过来,打算在这儿做小买卖,摆个地摊卖鸡蛋汉堡。听老乡喊他“表叔”,我也跟着这样亲热地叫。这鸡蛋汉堡在南方才刚兴起,表叔跑遍本地市场,见没人卖,“肯定有市场。”表叔拍着胸脯,讲自己有独家秘方,“顾客都爱新鲜小吃,咱一定能闯出条路。”我那时的确也没见过这个,更猜不出表叔说的食材是什么。表叔是个斯文人,戴着副眼镜,说话总客客气气。
表叔夫妻俩,也没做过鸡蛋汉堡,那会儿,也没网络视频可参考。他们买来制作工具,凭着想象照葫芦画瓢。我们同住,自然成了试吃员。食材有鸡蛋、瘦肉、面粉、韭菜,貌似一块夹心饼干,上下两层,面粉糊煎成的壳,中间夹着鸡蛋,剁细的瘦肉,在油锅里反复翻着煎,直到两面烤得金黄焦脆。他们没经验,头几次做出来,差点意思,要么煎过了头,糊得发苦;要么火候不到,里面夹生。试吃次数多了,我们都有点怕,却又不好说什么。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试了十几次后,总算做得有模有样,再试吃时,我们真觉得香脆又好吃。
在街边摆摊,葱油饼、鸡蛋饼皮薄,煎几分钟就出锅,不耽误工夫,表叔夫妻俩这鸡蛋汉堡材料多、费时间,做起来格外麻烦。早晨七点前后,黄金时段,一个汉堡得煎七八分钟,一次煎七八个,出餐慢。那时不觉得什么,大家瞧着新鲜,问价的人不少。三块钱一个,在当年不算贵,只是那会儿工资也低,三块钱能买份不加肉的炒米饭或河粉,足够吃饱。一个鸡蛋汉堡看着不大,竟要这个价,不少人问完价摇头,嫌贵。可材料实实在在摆在那儿,再降价,就不够本了。
撑了一个星期,卖汉堡的钱,连成本都没赚回来。还好表婶通情达理,贤惠大方,她讲做任何事情,都没那么顺风顺水,总有磕磕碰碰。没关系,我们能坚持,相信明天的太阳,更暖和,更有光。表叔也昂着头,眼里有光,给表婶一个大大的赞,是呀,这没什么,这算什么困难,顾客嫌贵,那我降到两块五一个,问题总会迎难而解。
后来我搬了家,周末上街,见表叔夫妻在路边摆摊。表叔见着我,笑成了一朵花,我也特意去照顾他的生意。又过了段时间,听说生意做得有了起色,红红火火。一年后再上街,没见到表叔,路口的鸡蛋汉堡摊换了人。听老乡说,表叔夫妻俩,回老家开了间小吃店,一来,回到故乡人惯马熟,安心踏实;二来,方便照顾上学的孩子。表叔是个好性子,不抽烟不喝酒,不爱凑热闹,我们都爱跟他聊天。他不嫌贫爱富,心胸敞亮,对人也热情周到,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大哥,您还要吗?”年轻摊主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我回答,要的。吃着鸡蛋汉堡,走在路上忽然想,你我或许都曾是当年的表叔,笑着面对生活,在平凡里寻找光,盼着能顺着光,一步步前行。
□乔志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