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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06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山西晚报

窑火面包香

日期: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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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5版:子夜       上一篇    下一篇

  出城三十里,往西走,再拐几个弯,山色就渐渐朗润起来了:一片水塘清凌凌的,边上还守着几棵老杉树,树下随意摆着几个原木的桌椅。若不是那缕若有似无的焦香飘着,这藏在山光水色里的面包坊,很难被人寻觅到。
  还没进门,先听见了窑火声,噼噼啪啪的,像山在跟你打招呼。推开那扇厚木门,一股子热浪迎面扑来,里面裹着麦子的香气——这香气是活的,城里的面包房可寻不到这天然的香气。
  店主三十来岁,大家都叫他陈师傅。他正拿着长铲往窑里送面包,窑口一开,火光跳出来,把他额上的汗珠子照得亮晶晶的。他抹一把汗,笑着说:“这窑啊,脾气大,非得用四百度的高温哄着,才肯给你个好面包。”
  细看那窑,是青砖和黄泥垒的,一层一层,拱顶圆圆的,倒像个小天地。陈师傅伸手拍拍窑壁,手上满是面粉和火燎的印子。“这窑啊,”他说,“砌的时候,掺了师父那口老窑的灰,这香火,算是接上了。”
  窑火是不熄的,日夜烧着后山的松木。松脂香给火一逼,便钻到面包里去了。古人烧瓷器,讲究个“窑变”,这面包,不也是一种窑变吗?你看那焦斑,是火跟面悄悄说的话;那裂口,是温度同时间商量好的。
  等面包出炉的光景,最有看头。面团在窑里胖起来,壳子上爆出裂纹,跟旱天土地得了雨似的。香气也跟着变——起先是清甜的麦香,继而泛起焦糖的醇厚,最后,松柴的烟熏味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把整个屋子熏成了一只天然的面包香囊。
  “快好了。”陈师傅侧耳对着窑口细听,那模样,像在听一个老朋友的悄悄话。忽然他便动了,猛地打开窑门,长铲一探、一送,取出面包。新出的欧包,金黄黄、香喷喷的,壳子硬,敲着咚咚响,里头却软得像一团云,越看越喜欢。
  最妙的还是蓝莓乳酪欧包。一刀切下去,紫色的浆汁“噗”地涌出来,忙不迭地与那白融融的乳酪搅在一处。入口是酸甜的,润润的……
  都说面包是有魂的。它的魂,便是这窑火喂出来的。电炉里出来的,是学堂里规矩的大家闺秀,样样周到,却少了几分天真。柴窑里烤的,是山野里跑大的孩子,带着火燎的斑,烟熏的香。咬一口,松林的清气、泉水的甜润,仿佛都在嘴里了。
  吃面包的地方也极惬意。室内有整面的玻璃窗,窗外修竹摇翠,茶树枝丫舒展。窝在柔软的沙发里,要一杯手冲咖啡,看咖啡的热气与面包的香气在阳光里缠绕升腾,时光便慢了下来。若是偏爱野趣,不妨移到塘边的杉树下。树影婆娑,鸟鸣啁啾,就着山风细细咀嚼,面包的麦香里便又添了草木的清芬。
  归途中,齿间仍留着面包的香气。不单是柴火的烟气,更是那股子“在场”的热乎气。火候、方子都能复刻,唯独人守着窑、窑望着山的那份耐心,是急不来的。这就像是过日子,快了,味道就没了。
  忽然想起古人说的“道器不离”。最深的道理,不都在这一餐一饭里吗?那一炉面包,烤的是面,也是心。人慢下来,真滋味就出来了。山还是来时的山,水也还是那塘水。只是心里,多了一团暖烘烘的窑火与踏实。

□蓝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