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记录“栗”的典籍，是春秋时期的《诗经》。《诗经·郑风·东门之墠》开篇便是“东门之栗，有践家室”，栗子树守在城东门，枝繁叶茂间藏着规整的家宅。这短短八字，既点明栗子在先秦已是常见的庭院树，更暗将“栗”与“家”绑定，透着烟火气的安稳。另一篇《诗经·小雅·四月》中“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则把栗子与梅花并列为山中佳树，可见其在古人心中的地位。到了汉代《礼记》，栗子的文化意义更具体：“妇人之贽，脯脩枣栗也。”女子新婚时带往夫家的见面礼里，栗子与红枣、肉干并列，“栗”谐音“利”，又取“子”字意，和红枣凑成“早生贵子、吉祥得利”的祝福，成了婚嫁中不可或缺的吉物。
栗子的好，从来不止于寓意。它是秋冬时节的“续命粮”：鲜栗脆甜，剥壳即食；晒干后制成栗干、栗粉，能存到寒冬，煮粥、做糕都香甜；若遇荒年，栗子更是救急的“木本粮食”，古人称“栗，木奴也，可养人”。栗木也珍贵，质地坚硬、纹理细腻，不易虫蛀，古代常用来打造车辕、家具，甚至祭祀用的礼器。这般“果实能养人，木材能济世”的特质，让栗子成了历代文人笔下的“秋冬挚友”。
唐代杜甫最懂栗子的家常味，他写“盘剥白鸦谷口栗，饭煮青泥坊底芹”，剥开谷口的新鲜栗子，就着青芹煮的饭，寻常农家餐食，却被他写得满是生活暖意。南宋陆游更把栗子融进隐居日常，“烹栗煨芋魁，味美敌熊蹯”一句，就把寒冬里煮栗子、煨芋头，吃饱便没了忧愁，写得直白又真切。
再来看看“野栗垂枝藏密叶，繁花过眼落空丛。何须秾艳争春色，留取甘香济岁穷。”诗里明着说，繁花再艳也会凋零成空，不如栗子藏在叶间踏实结果，留着甘甜在岁末救济饥寒。这与王溥借枣讽牡丹的思路如出一辙，都在对比中凸显“华而不实不如实而有用”的朴素道理。
更多诗句里的栗子，藏着乡村生活的鲜活。如“剥栗劝客尝，堕巢呼儿拾”，一边剥着刚捡的栗子请客人尝，一边喊孩子去捡树下掉落的鸟窝，而孩子们捡鸟窝时，总不忘顺手捡几颗熟透落地的栗子，嘴角沾着栗肉的甜汁，活像辛弃疾笔下偷打枣的稚子。
这些结在诗词里的栗子，早已不是普通秋果。它是《礼记》里承载祝福的贽礼，是古代冬储的食粮，是文人笔下的秋日符号，更是农家院落的暖光。它藏在叶间，甜在诗里，也刻在中国人对深秋的记忆里，岁岁秋来，都如约带来丰收的暖意。
□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