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晒衣服时，风里飘来股冲鼻的腥气——我突然想起，三天没给乌龟换水了。掀开玩具箱盖子的瞬间，水浑得像泡了几天的茶叶，三只乌龟一动不动缩在角落里，龟壳上还沾着层黏糊糊的灰绿藻，而且有两只乌龟的壳上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斑。当时的我还傻乎乎地想着，以后每天换换水，它们肯定就能恢复如初了。
两天后，那两只乌龟彻底蔫了，整天缩在壳里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凑近一看，我的心猛地一沉——它们原本光滑坚硬的壳竟然裂开了好几道缝隙，伤口处隐约能看到溃烂的痕迹，轻轻一碰还渗出点血水。情急之下，我抱着手机坐在地板上，手指划得飞快。当看到“腐甲病”三个字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白斑是烂了，不仅要清腐肉，还要消毒杀菌，既要干养还要适度泡水防止脱水，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换换水就可以的。最初清创的时候，棉签刚碰到伤口，乌龟猛地收缩脖子，我的心不禁一抖，原来这么坚硬的龟壳也会疼啊！手中的棉签顿在半空，上周给儿子涂头皮药膏时，他也是这样缩着脖子，头发被我拨成一小撮一小撮，涂到破皮处就“嘶”一声，身体往旁边缩。原来这养龟，竟也不比养孩子容易啊！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那两只小家伙终于不再整天缩着头，甚至会为了争抢一条小鱼干，用爪子互相扒拉对方。阳光下的它们也变得越来越有活力，看着它们伸长脖子、绷直四肢，“啪”的一下就利落翻身的样子，像极了儿子在沙发上翻跟头的样子。连这龟壳上的疤痕，也像极了儿子身上因为特应性皮炎而留下的印迹。因为这特殊的皮肤问题，每当天气一热，儿子就浑身痒得厉害，小手不停地抓来抓去。每天晚上洗完澡，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擦药膏和润肤霜。那些藏在头皮里的刺痒，只能一点点拨开头发，耐心地寻找红色斑块的踪迹。看着他皮肤上那些“不完美”的星星点点，有些鲜红凸出的斑块是刚冒出头的刺痒，有些浅灰色的还是去年夏天留下的痕迹，这些可都是我们一起“熬”过来的证据啊。
现在每天傍晚，我都会准时去给乌龟换水，旁边摆着儿子的小椅子。他拿着小鱼干蹲在旁边，那只曾经缩在壳里的小家伙正伸长脖子，把前爪搭在箱边上，要够他手里的鱼干。突然儿子戳了戳龟壳上的疤痕：“妈妈，这个和我胳膊上的一样！”我抬头，看见他指着自己胳膊上的红斑已经变成浅褐色的小印迹。摩挲着儿子的小胳膊，温温的，裹着淡淡的润肤露的桃子味。或许生命的成长都带着伤痕，而我能给予的最好守护，从来不是治愈伤痕的魔法，而是一份坚定的陪伴。
阳光照在龟壳上，疤痕处的纹路比周围深一点，像晒过的树叶脉络。风里飘来龟粮的腥香，儿子的笑声，还有润肤露的桃子味。原来“耐心”不是“熬”，是陪。陪着每一件小事“慢慢变”：陪乌龟从缩壳到翻身，陪儿子从“嘶”着躲到主动仰头，陪日子从慌乱到暖成一团。那些曾经觉得“麻烦”的事，到最后都变成了——我手里摸着的温温的小胳膊，风里闻得到的香，还有眼前怎么看都看不够的人。
□何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