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破暑,云收夏色。一声梧叶一声秋。秋意浓浓,风浓雨浓情更浓。大姨家的二姐夫接到了辖区派出所的电话,寻常百姓不免有一丝噤若寒蝉。疑惑之中,工作人员核实了大姨的名字,年龄,籍贯以及一些社会关系。方才明白是远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大姨的堂妹通过警方想来大同寻亲。70余年来音讯皆无,茫然间大姨竟有些错愕。偌大的年纪还有人在他乡挂念,耄耋之日又重拾儿时记忆。
妈妈生前,多次提及她的童年。当年生活窘迫,无奈之下抛家舍业去投奔远在内蒙古旗下营的四大(父亲的弟弟)。我的姥爷推着独轮车带着全家老小日行夜宿从大同出发走了近一个月才到了口外。少不更事,只当故事来听。如今想来,那就是走西口的又一次重演。寄居旗下营的几年里,姥爷开荒种地,辛苦劳作;姥姥闲时拎把铜壶拿上三两只笨碗在车站卖水补贴家用。大舅是家中长子,某天揣着麻纸去后草地换粮食遇上狼群险些丧命。一家人勉强度日,直到大同解放前夕才返家。
提起走西口,想必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些生疏,偶尔在影视剧里还能了解一二。白驹过隙,那段过往逐渐被淡忘了。
走西口是“中国近代史上最著名的五次人口迁徙”事件之一,从明朝中期至民国初年四百余年的历史长河中,无数山西人、陕西人、河北人背井离乡,打通了中原腹地与蒙古草原的经济和文化通道,带动了北部地区的繁荣和发展。
去旗下营的那一年,大姨约莫十来岁,妈妈六七岁,次年有了三姨。妈妈的四大,我们称之四姥爷。用现在的话说思想前卫,心眼活泛。少年时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只身远赴旗下营在裁缝铺当了伙计,之后在当地娶妻生子扎下根,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手艺人,日子过得比常人还是好很多。
姥爷去世时我还没有记事,四姥爷的形象还是在妈妈的日常聊天中以耳代目累积起来的。据说镇上的街坊四邻调侃四姥爷:买肉时挑三拣四、讨价还价,肥呀瘦呀的;结账时推三阻四、拖泥带水,明儿呀后儿呀的。旧社会买卖人的不易和算计跃然纸上。心心念念来大同寻亲的就是四姥爷的大闺女,旗下营的大姨,现定居于呼市。
期待中,旗下营的大姨在自家女儿和姑爷的陪同下,驱车莅同。见面的那一刻,两位大姨相拥而泣,惹得众人无不动容。落座后,彼此嘘寒问暖,画面仿佛定格在了幼时挤在一起的那条土炕上,亲情瞬间具象化了。
既相逢,却匆匆。在同逗留数日,大姨辞行回呼市,依依惜别。试想如果妈妈健在,必定会为此次寻亲锦上添花。妈妈一生豪爽,待人热情,在我而立之年撒手人寰。道不尽的思念,诉不完的惋惜。十五年后,父亲离世。比起失去母亲时少了一些悲痛,多了一些平静释然。倒不是对待父母的感情有深有浅,重要的是我们正慢慢长大,缓缓变老,心智更成熟了一些。妈妈刚刚走的那段日子,我刻意避免出门。只因害怕遇到和妈妈年龄相仿的,或散步或购物或有家人陪伴。我往往驻足不前,总会忍不住泪目。
□索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