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丈夫切白菜时,随手把白菜根摁进了阳台空花盆里。几天后我看见白菜根外层的皮已经塌软发黄,眼看要烂了。我忍不住笑他:“这烂菜帮子,你还真当花养?”丈夫笑笑:“等等看呗,没准儿春天它就活了呢。”我撇撇嘴,没当回事。
寒冬总算过去,风有了暖意。那天我在阳台看花,无意间看到那棵枯槁的白菜根正中央,竟活生生顶出一簇鲜嫩的绿芽!那芽儿见风就长,眼瞅着往上蹿,好像憋了一冬天的劲儿终于找到了出口。没过多少天,细细的茎秆上就爆出一串鹅黄的小花。接着,枝桠分叉,又抽出更多花枝,密匝匝开出金黄一片,像是油菜花田的缩影。
我仔细端详那个白菜根。最外面的皮有点烂,却还硬撑着没散架;里面的皮薄些,一层紧裹着一层,像裹着什么秘密。我轻轻拨开那枯槁的表皮,里面竟是水汪汪的绿!真没想到,这眼看要烂掉的东西,竟把全部生机层层包裹在深处,春天一来,便不管不顾地燃起了生命的火苗。
看着这白菜根,猛地想起前年在菜园种的桂花树。那时我从花市兴冲冲买回一棵桂树苗,满心盼着秋天能闻到一园香。可一起栽下的蔷薇、栀子都活了,长得都挺好,唯独这桂花树像困在了地上,叶子不长,花苞也不见。九月时,满小区都是甜丝丝的桂花香,我跑到菜园看它,它还是老样子,静悄悄的,连片新叶子都没有。
转眼到了立冬,天凉了,霜也快下来了。有次去菜园,丈夫忽然喊:“快看,桂花开了!”我有点不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细细的枝条尖上,真有几小簇淡黄的花!稀稀拉拉柔柔弱弱的。我凑近了闻,一丝清冽的幽香钻进鼻子,正是九月里那熟悉的味道。
再细瞅那小桂树,不知啥时候,枝头已悄悄挣扎出一簇簇嫩黄的新叶,衬着底下深绿的老叶子,格外显眼。那新叶嫩得透亮,密密地挤在枝头,一副拼尽了力气才挣脱出来的模样。丈夫又指着栅栏边几个旧塑料箱:“瞧,红薯也开花了。”我一抬眼,几朵淡紫色的小花,像精巧的小喇叭,正娇憨地开在藤蔓交错的缝隙里——这迟来的花,竟一点不怕越来越重的寒气,只管在冷风里舒展着自己。
那几棵红薯苗,是我随手插在旧箱里的,没指望它们能开花结果。丈夫看着眼前这一切,声音里带点激动:“你看,草木都有自己开花的时辰。有些不过是水土不服、营养一时没跟上,只要根还活着,总有开花的时候。”
这些草木,静默地长在大地上,像极了渺小的我们在人海里浮沉。那个被看成“烂菜帮子”的白菜根,那棵迟迟不伸展的桂花树,那几株自顾开花的红薯藤,哪一个没被寒冬裹挟过?哪一个没在喧闹中黯淡过?枯槁的外壳下,生命的力量都沉淀在最深处。
人和草木,真像!也许你曾像那棵白菜根,被当作“废物”;也许你正经历着那桂树般的沉寂,身边有喧闹绽放,自己却静得发慌。但请记住,同为生命,只要信心还在,渴望没灭,你就不会真的退场。
冬天再长,总会过去;春天再迟,也总会来。有时一个人的春天不是轰轰烈烈地来,它只是悄悄的,在没人留意的角落,亮出一星鹅黄,或者扬起一朵淡紫——这就够了,它们就是活着的证明,证明生命从未在冻土下停止生长,只等某一刻,从心底爆发属于自己的绚烂。
□孙晓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