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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1
星期六
当前报纸名称:山西晚报

一座城的沉寂与怒吼

日期: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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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4版:艺文       上一篇    下一篇

  1937年“七七事变”后,山西成为华北抗战的中心。大批文艺工作者满怀着一腔热血,奔赴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丁玲便是其中一员。8月,时任“西北战地服务团”团长的她,带领30余名文艺工作者跋山涉水,深入山西战区。他们以戏剧、演讲、速写、街头诗等生动的文艺形式,不遗余力地宣传抗战政策。据记载,他们的足迹遍及50余个县市,演出百余场,观众达十万人次,极大地点燃了民众的爱国热情。
  “西战团”的工作经历成为丁玲创作的丰富源泉。在抗战初期,丁玲完成了《关于自卫队感言》《孩子们》《马辉》《一次欢送会》等散文和速写,《临汾》便是其中代表性的篇章。这篇战地速写运用白描的手法,真实、细腻地记录了“西战团”的工作实况,展现了根据地的日常生活和抗战风貌。
  作品开篇直接展开了一幅震撼的行军图:“西战团”的文艺战士们,一日之内涉过二十九条河,又在黑山关的乱石路上跋涉三十里。脚上磨出了泡,大家却仍在坚持。黑夜,战士们来到土门,即便身体已疲惫不堪,他们没有歇息,而是立刻在村里的戏台上投入演出。当乡民们观看短剧《保卫卢沟桥》后,眼含热泪,大声高呼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这一幕深深触动了身在现场的丁玲,那一张张质朴的面孔,满是激愤与坚定,那是对侵略者的痛恨,也是对民族解放的渴望。
  在《临汾》的记述中,“西战团”一路奔波,终于抵达临汾。一座少见的大城,这是丁玲初见临汾的第一感受。然而,当她细细观察,却发现上下渡口空荡荡的,不见其他船只,偌大的城中行人寥寥无几,一片萧索。当丁玲与吴奚如进城时,偶遇县长,对方只是上下打量着他们,态度冷漠地甩下一句“找第一科去”,便乘车匆匆离去。即便遭遇这般冷遇,丁玲还是决意要在临汾停留三日,让“西战团”的工作在此地开展起来。
  当天夜里,整个临汾城都在热烈地议论:“战地服务团来了!”从中便能看出民众对抗战文艺的渴望和支持。次日清晨的菜市场水泄不通,人们争相围观服务团表演的相声,听振奋人心的演讲。“西战团”的到来,为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注入了生机。之后,“西战团”奔赴各学校,开展活动。在临汾中学,学生们举行游行示威,强烈要求驱逐不抗日的校长,不料竟遭到武装力量压制。
  夜幕降临,人潮涌向关帝庙。“五千个人头,一万只手,吼声震天”,现场气氛热烈到了极点。观众中,市民占了大多数,他们个个热情高涨,沙哑的嗓音里满是赤城,眼睛里跃动的是炽热的爱国情怀。台上激昂的表演与台下澎湃的情绪完全交融,在此刻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坚不可摧的力量。
  当火车载着“西站团”驶离临汾时,丁玲写下“别了,临汾!伟大的城啊”这个充满抒情张力的结尾。“在动荡不息的车厢里,吼出了更大的歌声”,歌声饱含着对未来的坚定信念,好似要冲破黑暗,向着前方奔涌而去,这也正是战士们不屈不挠、奋勇向前的精神写照。
  在艺术表现上,《临汾》既是为抗战服务宣传,又蕴含着动人的诗意。她摒弃传统报告文学的客观陈述,而是注入主观的个人感受和情感,将所见、所听、所感融为一体,让每个细节都充满生命力,让每个人都有了温度,文字克制而真挚,呈现出一种特别的质感。因此,我们看到作品中,既有“船夫在汾河中裸身拉纤,泥浆溅满一身”的粗犷画面,也有“成千上万百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的感性的热烈场景,等等。这种独特的艺术处理,恰恰是最打动人心的地方,它在现场感与审美表达之间,取得了较为完美的平衡。
  丁玲的笔触极具表现力,往往寥寥数笔就勾勒出鲜明的人物特征,《临汾》成功塑造了抗战初期的社会众生相。例如,在描写县长时,她抓住典型细节:身着考究的藏青色中山装,肚子高高隆起,圆脑袋上扣着一顶呢帽,活脱脱一副“上海包打探”的官僚派头。此外,作品中还有大量的群体形象的刻画,通过民众的口号声、眼光、泪水等,展现被唤醒的爱国热情。同时,她善用对比手法,如战士们初入临汾时,“只有少数的行人”,到后来被围得“水泄不通”,生动反映了宣传工作的成效。
  在率领“西战团”出发前,丁玲曾满怀激情地写道:“我以最大的热情去迎接这新的生活。”这种热忱与献身精神,确实贯穿了她的创作历程。《临汾》中,城楼上的晨曦、寒夜里的口号、灯光下的列车,至今仍在纸页间保留着历史记忆,那是一个作家与自己的民族共同经历的战火岁月,更是一个伟大民族团结抗战的精神风貌。

吴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