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石榴树上结樱桃》
最近人文社新出版了两部反映乡土中国的小说,一部是邵丽的《金枝》;一部是再版的李洱作品《石榴树上结樱桃》。这两部小说都以女性为主角,一部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争家庭地位;一部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争社会地位。前一部在鼓角峥嵘中互虐互杀,最终释然放下;后一部在波澜不惊、水底暗潮中,以信任瓦解所有恩怨画上休止符。
小说《石榴树上结樱桃》草蛇灰线、处处设伏,以传统现实主义手法创作,细细碎碎地输入大量农村现实与风土人情。全书时间跨度几个月,作品中夹杂了城市务工返乡农村土地承包、乡村教育、外商投资等话题,可以说是芜杂庞大,为中国当代乡村振兴拉开了一个长轴画卷。
但阅读的过程中总有跳戏的感觉,仿佛不在农村也不在城市。其实,这部小说,写家族制度、宗法制度及儒家伦理,没有《白鹿原》的磅礴厚重;写当代人的生存困惑、文化困惑及社会分化等问题,没有贾平凹《高老庄》的深度与前瞻性,更有逊于《秦腔》;写农村家庭的沧桑与灵魂的困顿挣扎,没有张炜《古船》和路遥《平凡的世界》的细腻和深情。
当然,每个作家都试图找寻一种区别于其他人的标识,以确定个性的自我。在文学领域,从创作的初始就打上了作者鲜明的个性,在写作上作者都力图占据一个“商标”,以醒目而独立的特行之处,在喧嚣的经济文化市场上表达自己。
李洱的作品,除了布局的杂花生树,最有特色的,在于他诙谐活泼的语言营造的黑色幽默。他自己冷眼旁观,却让雅俚互渗的语句、颠倒黑白的戏谑、看似一本正经的叙事、不着边际又浮现画面的语言,生发寓言式的冷幽默意趣,令人忍俊不禁,带给读者魔幻式的冲击。
李洱试图多角度去占领写作领域,至今创作了300多万字的小说,主要是写知识分子生活,把知识分子放到历史中去考察命运,比如《应物兄》《花腔》,并译成了英、德、法等多种译本;同时他也开始关注中国农村的变化。目前,这是他唯一的一部写农村题材的长篇小说。
小说人物的塑造上,李洱曾说:“我关心人物的性格,要多于关心人物的道德。”纵观他的作品,人物既不表现大恶,也不表现大善,这是不是一种中庸?以儒家文化为基础的整个民族文化心理构建,是很多作家在作品中无意识的渗透,代表有陈忠实《白鹿原》、贾平凹的《废都》。2018年,李洱84万字的长篇小说《应物兄》横空出世,纵横捭阖、收敛自如,既严肃又八卦、既得体又放松,情节没有大波大澜、人物没有大悲大喜、冲突没有鱼死网破,但读者在情节中读出了孔子的外儒内道、读出了一进一出的精进与遗憾。可见,传统的儒家观念对其创作影响是非常深的。
用表现人性善恶的文学手法触动心灵体悟,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有相似的体现。像西方经典作品,在塑造人物上爱憎、美丑分明,如《悲惨世界》中冉阿让与沙威的对立、《人间喜剧》中老葛朗台与女儿的对立、《简·爱》中简与舅母的对立、《巴黎圣母院》中加西莫多与阿斯美拉达的对立,随时代发展,善恶二元对立的主题渐渐变成融合的关系。中国传统儒学的中庸之道,是一种发展至今的道德观,“执其两端,过犹不及”,在传统文化认知中,两个极端都是不可取的,在两个极端的中间找到一个最为协调的点,这就是“中”,这个“中”包含了很多的因素:果敢、坚持、恭敬、直率、大义、仁爱。因此,在《石榴树上结樱桃》中出现的人物,有取巧钻营的、有潦倒失意的、有胆小懦弱的,也有追求理想的,但这些人物身上,你看不到大喜大悲、大恶大奸。正如作者自己认为的:“绝对虚假的写作和最本真的写作都有可能导致写作的无法持续。”
著名评论家韩石山说:“长篇小说,从本质上说是作家与读者之间智力的较量,作家在一步一步设圈套、读者在一步一步解圈套,在解的过程中,消磨了时间、愉悦了性情,同时增加了智力。”洞悉一个社会,最好是研究一个具体的人物,孔繁花的形象标签很多:女性、村委会主任、脱贫环保员等,一系列标签让她成为一个时代的显微镜,但李洱在他理解的中庸的支持下,把文化传统的多元复杂、敏感困惑、隐忍与冲突,时时让读者回归儒学反省的特殊层面,从传统文化来进行现代的智慧表达这一方面,他无疑是成功的。
紫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