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祥夫小说集《西北有高楼》
作家王祥夫的小说集《西北有高楼》,以5个凝练的中短篇小说,将平凡人生的坚守与温情,浸润入日常生活的肌理,深植于时代更迭的印记之中,展现出作家成熟的艺术创造力,成就了一部兼具审美价值与精神厚度的佳作。
叙事留白:虚实之间藏深意
作家深谙“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叙事智慧,通过叙事上的留白,推动小说情节自然地延展开来,既能够调动读者的共情能力,又赋予情感表达以更加广阔的阐释空间,不仅蕴含中国古典美学中“虚实相生”的意境,而且契合西方接受美学中对于读者参与性的重视。
小说《上边》中,作家多次对院里的几只鸡展开鲜活的刻画,对人物生存状态的书写反而较少,此特征于小说开篇便鲜明呈现,让人不禁循着鸡所展现的特质,去思考人物的精神轮廓,从而形成更为丰富的解读空间,使叙事因留白而生出鲜活。与小说集同名的作品《西北有高楼》中,在二十余年的时光跨度中,作者对一些情节未做直白交代,而是通过人物的言行片段、场景的侧面烘托间接呈现,显示出小说中情节留白的精妙之处。大妞反复出现的“手心朝上”动作,作家不解释由来,却让这一意象成为贯穿全文的线索,读者可从这一细节中,自行体味人物的性格特质与生命状态。此外,小萨这一缺席的角色,也构成了这篇小说中富有深意的一个象征。他的出生曾像一束暖阳般照进大妞、老侯等人的生命,为他们带去温暖与希望,而失踪事件却又显现出人生的无常。
作家将个体的遭遇提升至存在层面的哲学思考,使作品拥有了更为广阔的精神景深。这种留白使故事具有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正如绘画中的留白,虽无笔墨,却意境深远。对于大妞的儿子小萨失踪事件的处理,作家并未对事件的因果关系做出明确指向,而是通过情节之间的勾连,将对真相的解读交予读者,增强了文本的厚度与感染力。
视角转换:个体与时代交织
叙事视角的灵活转换是这部小说集的突出艺术特色,作家摒弃了单一的叙事视角,而是根据故事的需要,灵活运用特殊视角、限知视角与全知视角等多种形式,在不同视角的切换中,展现出世界的多面性与人性的丰富性。这种视角转换不仅让叙事更具层次感,也使读者能够从不同维度观察人物与生活,获得更为立体的阅读体验,从而让故事中人物的坚守具有现实的深度,也令温情有了真实的质感。
《西北有高楼》中,智力障碍者视角的运用堪称点睛之笔。作家以智力障碍者纯粹、未被世俗污染的眼光作为观察世界的窗口,跳脱出常规叙事的局限。在智力障碍的大妞的视角中,世界褪去了复杂的伪装,显现出本真的面貌。邻里间日常交往的生活场景通过这独特的视角被过滤、放大,展现出平凡生活中易被忽略的纯粹与美好。以其视角来重新观照人性与生活,能够产生“陌生化”的艺术效果,从而引发读者对惯常生活的重新审视。
除特殊视角外,作家也擅长在第三人称限知视角与全知视角之间灵活切换,使叙事兼具细腻与开阔,从而俯瞰时代浪潮下不同人物的命运。《花样年华》中,叙事时而聚焦金米的内心世界,通过她的眼睛观察周遭环境的变化,使读者近距离感受人物细微的情绪波动;时而又切换至全知视角,交代事件发生的背景以及其他人物的状态,让叙事既有细腻的情感浓度,又具开阔的观察视野。这种叙事视角的转换如同镜头的推拉摇移,既能够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又得以把握故事发展的整体脉络,使得叙事张弛有度。
细节叙事:克制之中见力量
作为兼具绘画功底的作家,王祥夫对细节有着极高的敏感度与精准的捕捉力。在小说集《西北有高楼》中,细节叙事不仅是还原生活本真面貌的手段,也是塑造人物与传递情感的核心载体。作家在叙事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克制的节奏,坚持“藏情于字里行间”的情感表达方式,使内在深意通过细节自然而然地表露出来,让平凡的日常在文字中焕发出独特的光彩。在小说集中,作家塑造人物时的细节描写颇具特色。大妞“梳着两条辫子”“两只手平放在两条腿上,手心向上”的标志性细节,在文中反复出现,既强化了人物的形象特征,又赋予人物象征意义,成为贯穿全文的精神符号,使读者凭借关键细节,便能对人物的模样与性格产生具象认知。
在对生活场景中的描摹中,细节则为作品注入了浓郁的生活质感与现实温度。《高兴镇》中,作家对照相馆中众人日常生活场景的描写极为细致,这些细节不仅还原了特定年代的生活风貌,也通过人物各异的生活方式,展现出其对待生活的不同态度。《穿在一起不离分》中,诸如三宝父亲曾帮衬周姨、周姨给三宝送小点心这类细微之处的刻画,既展现出人物的生存状态,又承载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结,使情感在细节之中自然表露。
这部小说集的价值,不仅在于艺术上的精湛技法,更在于它对生活本真面貌的尊重与呈现。作家王祥夫如同一位虔诚的观察者,用温柔而敏锐的目光注视着平凡人的生活,以细腻的笔墨捕捉那些易被忽视的瞬间,并将其转化为永恒的文学意象,使读者得以感受到文学最本真、最动人的魅力。
王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