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喜欢养花。虽都是些普普通通,甚至叫不上名的花,但看着屋子向阳的走廊里绿意盎然,我忍不住为母亲点赞。每次回老家,观赏母亲养的花,听她不停地念叨那些水灵灵的小花,我心里总有一种喜悦。这不仅是在分享母亲养花的成就感,更是在享受回家的幸福感。我常对母亲说,咱家堂屋的走廊,就是您耕耘的花园。两鬓已有银丝的母亲听了,总是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她养的花朵绽放在面颊。
母亲究竟何时开始喜欢养花的,我还真不清楚。记得我读小学时,家里住的还是几间低矮的土坯房,院子里有猪圈、鸡窝,还有好多大大小小的树木。父亲在院子堂屋前开辟出一块菜园,用玉米秆围成篱笆墙。春暖花开时,母亲在小菜园里种满各种蔬菜,菜园的地边与菜畦圪塄上,母亲也没让闲着,每年都会种些花草。
姥姥也爱养花。心灵手巧的姥姥绣得一手漂亮的花,绣了一辈子花,做的针线活儿人人夸赞。我儿时穿的虎头鞋、戴的绣花肚兜,都是姥姥做的。母亲喜欢养花想必是耳濡目染,受了姥姥的影响。
在我的记忆深处,母亲在院子的菜园里种过鸡冠花、喇叭花、丁香花、蜀葵花、绣球花……小小的菜园,时常蜂蝶飞舞,花香四溢。篱笆墙外,老母鸡带着成群的小鸡,隔着篱笆盯着绿油油的菜地和鲜艳的小花朵,垂涎欲滴。院子南边的猪圈墙上,两个破旧的脸盆里种的也是花,有易活、好生长的仙人掌,还有万年青……
人勤春来早,心细花醉人。在我的记忆里,养花的母亲,她一生的春天总是来得早,也格外忙碌。从早春的生产队劳动,到初夏的自留地锄苗,母亲在家中的花盆、菜园、鸡窝、猪圈之间忙忙碌碌,把一个个塞满花香的日子,在流逝的岁月里静静盛开到春夏,收获在秋天,蕴藏到飘雪的冬日。时间久了,没上过学的母亲,依据不同花的习性,以及天气变化与节令特点,慢慢琢磨出了自己的养花经验。她养的花总是那般醉人。
后来,我到城里上学。再后来,在城里定居。父母年岁渐长,可院子里年年依旧花香四溢。多年来,退休回家的父亲种种菜,母亲养养花,老家小院的休闲时光,在父亲与母亲种菜养花的模式下,其乐融融。母亲养花久了,父亲成了母亲养花的第一个赏花人,母亲也成了父亲种菜的得力帮手。小院里,父亲种菜累了,吸着他戒不掉的纸烟,看母亲摆弄花盆,就连喝水的纸杯、饮料瓶修剪成的“花盆”里,都养着花。父亲沉浸在姹紫嫣红的花园里,满身的倦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母亲虽已年老,但养的花越来越多,连甬道的砖缝里都种着一种名叫“满天星”的小花。每到杨柳吐绿飘絮时,砖缝里便长出密密匝匝的细小嫩芽。满天星指头肚大小的花朵,有白的、粉的、紫的、黄的,五颜六色,铺地盛开,地绿花香。满天星一般日出花开、日落花谢,花期就那么短短几个小时,却把最美的时光留在人间。母亲说她种的满天星是我们家的“迎客花”。确实如此,花开时节,来我家串门的邻居多了,大家一进大门,一片“花海”喜迎客,还真别有一番情趣。
多年来,老家堂屋的走廊,还有小院的菜地,一年到头总是父亲、母亲的主场。再后来,父亲走了,苍老的母亲也不再种地,也种不动地了。春夏时,她除了种种父亲给她留下的那块小菜地,就是侍弄她的花花草草。秋冬的堂屋走廊里,依旧如此。
每次回到老家,看到母亲养的一盆盆花争艳吐蕊,我就想起父亲说的,养花的母亲就像抚养我们小时候一样,精心养育着她的花花草草。养花的母亲,养了一辈子花。如今,她的几个儿女都已步入不惑之年,可在她心里,这些儿女依旧是她尚未养大的一棵棵小花苗……
我常想,母亲养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而老家小院的花香永存。养花的母亲,对我们兄妹的抚育爱护如同那些花儿的芬芳,永远弥漫在我们生命的每一个角落。每次回到老家,走进溢满花香的小院,看到忙碌在花丛中的母亲,看到母亲脸上洋溢着的每一缕幸福笑容,就会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让我顿时觉得:无论我走多远,无论我走到哪里,心中都有一片温暖的花海,那是家的方向,那是母亲给予我们的花香和温暖……
郭存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