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梳头，木梳齿间又缠绕几缕银色，镜中人眼角的纹路比去年更深，像被岁月刻下的年轮。我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他穿着白色背心，汗水浸透衣服，阳光打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如今的我，早已换了模样。
“中年”这道坎，躲不过。以前总觉得“中年”离自己很远，直到有天，儿子突然长得比我还高，喊我“爸”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直到母亲开始反复叮嘱我注意身体，她的白发比我还多；直到单位新来的实习生叫我“前辈”，眼神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无数根银针，慢慢刺破我对年龄的幻想。
前些天整理书房，翻出上学时写的诗，泛黄的纸上，字迹青涩却充满活力，诗里写满对未来的憧憬，字字句句都带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现在重读，竟觉得有些陌生。
人到中年，身上的责任越来越重，要做父母眼中的好儿子、妻子眼中的好丈夫、孩子眼中的好父亲、同事眼中的好员工，每天醒来，各种琐事扑面而来：孩子的作业、老人的体检、工作的报表，连发呆都成了奢侈。
但仔细想想，这些琐碎不正是生活本身吗？记得儿子学走路时，在客厅地板上一次次摔倒又爬起，最后摇摇晃晃扑进我怀里，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记得母亲生病住院那周，我守在病床前，她发着烧还强撑精神，摸着我的手说“别太累”；记得和妻子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我们翻出压箱底的老照片，笑谈年轻时的糗事。这些平凡的瞬间，拼凑出最珍贵的人生。
衰老的痕迹总在不经意间显现。上个月搬桶装水，手臂酸胀了整整两天；熬一次夜，需要两三天才能缓过神；曾经能跑几十公里的腿，如今多爬几层楼梯都感觉费劲。可低头看见茶杯里舒展的茶叶，突然想起父亲常说“茶要慢慢品”。那些跌跌撞撞积累的阅历、那些深夜思索而得的通透，何尝不是岁月的馈赠？就像老房子墙上的裂痕，虽不再新，却藏着风雨冲刷的故事。
最近常想起小时候住的老院子，青砖灰瓦、爬满青苔的墙根，夏天的傍晚，蝉鸣声声。那时的快乐很简单：用几张废纸叠成方块和小伙伴争输赢，咬一口冒着冷气的冰棍，和小伙伴在巷子里追着跑、在打麦场上捉迷藏，摔破膝盖也不觉得疼。现在的生活太复杂，手机里消息不断、地铁上脚步匆匆。或许我们该学学古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放慢脚步，享受生命中的每一刻。
关于生命的意义，以前是总想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和同学挤在出租屋里聊创业，总想着要改变世界；后来在职场摸爬滚打，才发现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生活里的一颗螺丝钉，渐渐明白，生命的价值不在于获得多少成就，而在于如何度过每一天。陪母亲在小区里慢慢散步，听她絮叨家长里短；看孩子在书桌前写作业，偶尔抬头冲我笑；读一本好书，在字句间与作者对话；写一段文字，记录生活的点滴。这些看似平凡的事，才是最真实的幸福。
社会发展得太快，新事物层出不穷，短视频、直播、元宇宙，年轻人追逐潮流，中年人却总觉得有些跟不上。但这又何妨？每个时代都有它的精彩、每个年龄段都有独特的魅力，就像老院子里那棵槐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顺应时节，自有一番韵味。
接下来的日子，或许该试着放下焦虑，把想做的事一件件列出来，慢慢完成，在有限的时光里，多陪陪家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感受生活的美好。
中年不是终点，而是人生新的起点。愿我们都能在岁月的长河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从容走过余下的旅程。
燕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