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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2-11
星期四
当前报纸名称:山西日报

当生活越来越“科幻”

日期: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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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11版:副刊       上一篇    下一篇

  •   宝树,科幻作家、译者。现任中国作家协会科幻文学专委会委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常务理事等。著有《三体X:观想之宙》《时间之墟》《七国银河》等10部长篇小说,中短篇作品发表约百万字并出版多部选集。主编有科幻选集《科幻中的中国历史》《中国体育科幻精选集》等,译著有《冷酷的等式》《造星主》等。作品屡获中国科幻银河奖和华语科幻星云奖的主要奖项,入选浙江文学榜、春风悦读榜等,多部作品被译为英日德意等十余种外文出版,曾入围2024年雨果奖短篇小说决选。
      宝树的小说有极强的文学性,在他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不同维度的思维跃动,在哲学、历史、文明与社会等方面都有思考,叙述灵活,内容丰富,他在绵密的叙事中构建出自己独特的科幻文学世界。
      本版特刊发宝树的自述和小说集《你已生活在未来》的书评,以飨读者。

    ——编者

      《你已生活在未来》中收录了13篇小说,涵盖了我十余年的创作生涯,但其中大部分都是近几年创作和发表的。这些故事共同的主题是关于近未来的生活:在我们触手可及的未来,在一个日渐变得奇特的世界,我们将如何去学习、生活、工作、娱乐,如何去面对爱与亲密关系,如何寻找自我……
      这似乎平平无奇。科幻是关于未来的故事,自有科幻以来就是如此。但今天,情况已经和之前的时代有了本质差别。在从玛丽·雪莱到阿西莫夫的百年之间,未来是未来,现实是现实,幻想是幻想,生活是生活。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不可能从实验室冒出来,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侦探不会真的在街头出没,克拉克的星门也没有在现实中的2001年打开。科幻小说中的未来世界,尽管可能设置在二三十年后,但对读者来说,和遥不可及的另一个宇宙也没有太大区别。而当未来科技逐渐到来时,也远不如科幻中的版本那么令人惊奇,人们可以舒缓平静地接受它们成为新现实的一部分。
      但时光进入到2010年后,如奇点理论所预言的那样,科技发展速率沿着一飞冲天的指数增长曲线激增。未来已经从缓慢移动的静川,变成了排山倒海而来的巨浪。高铁、大飞机、空间站、3D打印、基因测序与编辑、分子靶向药物、移动支付、区块链、大语言模型……乃至更新的元宇宙、脑机接口、量子计算、无人驾驶、陪护机器人、可控核聚变……新技术和新理念正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纷至沓来,迅速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在我们刚熟悉它们,把它们作为稳定的现实之时,就又过时了,将晕头转向的我们交给了另一波更新的浪潮。未来已成为现实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者毋宁说,现实自身溶解在未来之中,完全被未来的可能性所主导。
      即便在字面意义上也可以说:我们生活在未来。
      因此,人们往往需要通过科幻的滤镜,才能认知当下所发生的一切。今天,科幻在社会生活各个层面都获得了空前的重视,根本上是因为,它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为时代所依赖的话语系统。当我们每天都在谈论大数据、元宇宙、AI创作、无人驾驶、基因编辑的时候,我们从感性的层面上,都不得不感叹说:“生活真是越来越科幻了。”
      这当然并不是说,现有的科幻有资格成为文学领域的领头羊。事实上,传统意义上的科幻更多是面临着严峻而深远的危机。幻想与现实的壁垒被打破后,科幻自身作为与现实相区别的幻想领域的自治性也被破坏,传统的写作套路,诸如外星人、机器人、宇宙飞船等“老三样”,或者简单作为故事道具的量子力学、赛博空间、时间穿越等概念,都令人感到陈旧乏味;如果生活自身就变成了科幻,而且是最真切最丰满的科幻,那么读科幻小说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从小说中还能得到什么?
      科幻本身的确也到了求新求变的时刻,在时代的挑战面前,科幻的主题、风格和技巧不断推陈出新,并与其他文学门类和多媒体形式融合,带来令人振奋的全新可能。就这部《你已生活在未来》而言,主要特点是将关切投向了“正面战场”:未来与现实正在暧昧纠缠、短兵相接的交接地带。这体现在书中的每一个故事里。这本书中设想的绝大多数科技,都有现实的版本:如今你只需花几百块钱,就可以检测自己的基因构造,查明罹患某些疾病的风险;磕几颗药丸,也能够大大提高专注和思维能力,让自己考试如有神助(当然也引起了大量争议和社会问题);虚拟现实和混合现实技术早已开始商用,成为年轻人娱乐生活的一部分;至于AIGC(人工智能生成内容)近年对社会的冲击,就更无须赘述。即便如《中元节》中的“数字人格体”设想,看似有些超前,但用AI技术生成死者的语言模型已经初步获得应用,AI复活、数字重生等,甚至可以在电商平台定制,也引起了伦理上的争议;而《度假周》中的冬眠技术,尽管实质进展有限,但也有商业公司推出死者速冻业务,期冀使用者能在科技发达的未来苏醒……小说中的想象,只是将这些现有技术合乎逻辑地推进一步,并设想其应用对于社会和生活的一系列影响。而这些并不是发生在和眼下无关的某个时空,而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明天。
      因此与笔者的其他一些作品不同,《你已生活在未来》中的作品,基本都诞生并聚焦在当下与未来交互的边缘地带,同时保持对发展态势的关注。越是到近年,这种以比较写实的近未来技术影响为主题的创作方式就越成为我写作的焦点。我的基本关注是,个体在一个科技快速发展的新时代,如何找到和安放自己的生活意义。当然,小说从未打算进行某种宣教,而仍然旨在讲一个精彩而耐人咀嚼的故事。当然,能否做到或能实现多少,还依赖读者朋友的检验。

    宝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