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寻访了一些八路军总部所在地,又翻阅了一些资料,发现八路军总部曾在我的家乡寿阳驻扎。那是1937年10月,正是忻口战役的关键时刻,日军的攻击受阻,集结了七八万兵力向阳泉一带进攻。娘子关一线告急,八路军129师与115师火速驰援,总部也从五台的南茹一带经盂县、寿阳向前线突进。遗憾的是,八路军还没赶到,娘子关已经失守。当天,八路军总部正运动至寿阳,驻宗艾;次日,驻景尚;之后进入和顺,至马坊驻扎了十来天,到达石拐后召开了著名的“石拐会议”,决定创建敌后抗日根据地,开展独立自主的游击战。
有人说朱德总司令曾连夜到达寿阳。他到寿阳后停留在什么地方?有资料说是文庙。按郝雪廷研究,朱老总是10月31日从和顺的马坊到了寿阳,会见了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竑等众多国民党将领,与他们讨论战事,介绍八路军开展游击战的情况,以鼓励大家坚持抗战、团结协调各方力量;但也有人认为朱老总到寿阳是召开群众大会、宣传抗战,或者两事兼顾也很可能。他到和顺后就在石拐的河滩上召开了群众大会。
事实上,八路军总部每到一处,只要有机会就立即召开群众大会,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总司令总要到会做报告。比如八路军总部离开石拐到了榆社后就在文庙召开了群众大会,朱老总在会上作了讲话;进入武乡后,就在段村召开了群众大会,朱老总又作了演讲。广泛发动群众,团结、动员一切力量投入抗战,是中央的战略部署,更是八路军总部的重要工作。八路军总部不仅仅负责打仗。
进入敌后,八路军的一切都非常艰难。给养困难,要靠自己解决;枪炮严重短缺,要靠自己来造;医药无法保障,只能自己想办法。毫不夸张地说,八路军几近一无所有。试想,连八路军总部都没有一处安稳的驻地,这一切又从何而来?但八路军有的是骨气、智慧,有保家卫国的信念,有夺取最后胜利的奋勇情怀。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八路军总部与地方党组织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力量,在敌后根据地创建了人民政权,建立了各种各样的群众组织——农会、工会、青救会、妇救会、儿童团、武委会、民兵、自卫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组织,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岗位。武器装备缺乏,便开办兵工厂制造枪炮弹药;没有医疗设施,就创办各类卫生材料厂,研制医药用品。此外,还创办众多学校、书店、剧社、报社、杂志社,发行适应不同地区、不同人群阅读的书籍、报刊,其数量之大、种类之多,为今人所难想象。
八路军总部什么时候转移、要转移到什么地方,都是不确定的,尽管在每一地驻扎的时间都无法预判,但总是做出常驻的做派。缺水,就打井拦坝;缺粮,就开荒种地。谁都知道,这些粮食基本上等不到成熟就转移了,但他们还是要种,自己可能吃不上,老乡还可以吃。八路军总部在麻田驻扎时,正遇大旱,彭德怀、左权等组织战士在清漳河上修堤筑坝、蓄水灌溉,又引进水稻,峭立的山峰中,出现了一片片稻田。麻田,也被称为太行山上的“小江南”。
八路军总部驻地的工作安排好后,首长们总要抽时间到老乡家里拜访。在潞城的北村驻扎时,朱老总到了村民杜堆金家,见锅里只有野菜拌糠,就命战士送去小米和南瓜;见村里担任交通任务的游击队员杜春兰衣着单薄,便将自己的旧大衣送给了他。人们常常会说起村里谁谁是朱老总的朋友、谁谁是彭老总的朋友,在很多地方不用“朋友”这样的词,他们叫“连手”。连手,就是手挽着手。他们说起八路军,会说“咱的人”——“咱的人”回来了;“咱的人”打了胜仗;“八路军就是咱的亲人!”
八路军太行纪念馆存留有一封朱德总司令的信,是他写给同学戴与龄的。戴与龄是早期同盟会会员,曾随朱德参加革命,并参加了南昌起义,后因病潜返泸州。1937年底,总部转移至洪洞,朱老总得知家中受到迫害、四川又遇荒年,生活十分艰辛后,心绪烦乱,给戴与龄写信,希望能帮助老母解一时之难。“与龄老弟……唯家中有两位母亲,生我养我的均在,均已八十,尚康健。但因年荒,今岁乏食,恐不能度过此年,又不能告贷。我十数年来实无一钱,即使将来亦如是。我以好友关系向你募贰佰元中币,速寄家中朱理书收。此款我亦不能还你,请作捐助吧……”这封信我不是现在才知道。多年前,有音乐家来山西采风,曾到武乡,返回太原后,大家开了一个座谈会,座谈会上一位音乐家说,他见到这封信,大为震惊!八路军总司令竟要靠借钱来养活母亲。他一边说一边哽咽难语,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而旁边的我,则为他的感动而感动、为他的流泪而流泪。
抗日战争胜利,至今已有80年。随着时光的流逝,很多东西已离我们而去,可80多年前的记忆却深刻在人们心中。有很多故事、人物、传奇、细节,以及今天难以想象的事情仍在历史的帷幕中闪耀,更多的则留存于时光皱褶中,时隐时现,不时地闪射出炽热的光芒,告诉我们,为什么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八路军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杜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