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面具社交只会展现物化的自我-北京青年报
日期:12-05
王涵
如今,人们已经很难像米开朗基罗的经典作品“大卫”那样放松而自然地出现在他人眼前,甚至连想象这样的场景也变得困难。我们需要马甲、滤镜、面具才能在交往时感到自在,才能尽量不去考虑自己的动作、表情会如何被他人解读。这种内在的不安全感从线上延伸到线下,有时人们盯着手机屏幕看个不停,只是为了避免和他人的目光尴尬地交汇。
实际上,人为设计的格挡早已不限于电子产品了。在近两年流行的“兽展”中,年轻人披上兽装,化身成拟人化的动物角色,宣称在安全的社交距离里享受一场不露脸的聚会。兽展,顾名思义就是以“兽”为主题的展会。以往,全国范围内仅上海的兽展规模较大,其他地区的活动往往难以持续。然而,近年来,这类活动及其所代表的小众文化圈层在青年群体中的出镜率日渐走高。在参与者看来,只有戴上面具,才能展现自我。这看上去提供了解决个人社交困境的办法,但也可能让参与者沉浸在虚幻的社交满足中,误将披上兽皮的自己当成真实的自我,寄希望于幻想的动物王国能够治愈现实的孤独。
一段关系的持续,仪式只是表面。无论是交换名片、信件,还是信息、观点,更重要的前提是你对我具有特殊的意义。这样的“看见”不会以个人屈就于群体的行为要求为前提,无论是戴面具、穿兽装,还是空想一种脱离生活经验的人格。用兽面来取代人面,把那些人为设定的角色看作真我,其实是把自己代入了受压抑者的现实角色,从而体验外向宣泄的快感。穿上兽装的人看似更敢说了,但真正得以分享的是个人对现实的“吐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形式上表现出一个完全不同的自我,也才能更好地凸显穿戴兽装的意义。
面具去除了生活中个人行为的自律与犹疑,如果为了多出些风头,甚至不介意变得“野蛮”起来。在重表达的原则下,外在形象是第一位的,参与者被看见的需求远胜于看见他人的需求。他人并非作为复杂的整体而存在,而是成为这种狭隘的交往方式应被合理化的物证。摘掉面具之后,个人存在的价值变得无从分辨,也就难逃成为彼此眼中陌生人的宿命。
为了社交而社交,看上去是一种积极入世的态度,实际上缺乏对社会整体的包容,因为外在的世俗眼光和一般观念往往比内在的孤独更让他们感到难受。这种情况下,主动参与和消极逃避往往是同一回事。这类聚会通过对参与感的强调,把戴面具这一行为模式的合理性提升到本不属于它的高度,反而导致参与者内在的消极心态在不见光的地方扩散、蔓延。兽装豢养了“心兽”。当逃避成为惯性,现实中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变得不可忍受,而办法就是以物化的自我取代反思的自我。
“动物王国”是现实版的童话世界,在那里,人们想象伤疤被奇迹般地治愈了,谁和谁都能成为朋友。无论年龄大小,无论男女老少,受到欲望裹挟的人们纷纷奔赴想象中的盛宴,梦想能在面具下无忧无虑地生活。然而,比获得魔法更重要的是,现实的困难要在现实中解决,虚幻的生活无法被真实地度过。
在那些入戏太深的人中间,可有谁能像那个说真话的小孩一样,戳穿他们的假面和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