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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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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报纸名称:北京青年报

致我们相爱相杀的青春-北京青年报

日期: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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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面:第A12版:心动时       上一篇    下一篇

    ◎陈晖

    作为中医大学里著名的“解剖室怂包”,我必须坦白,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感受此生难忘。

    解剖对象虽然泡过福尔马林,但在我眼里他们似乎完好如初,躺在那里仿佛在说“同学,我等你很久了!”看着他们栩栩如生的样子,我的表情比标本还僵硬,紧张得屏住呼吸,手脚麻木,思维也瞬间停顿,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灵魂出窍”。

    教授吩咐四人一组进行解剖。我握着手术刀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解剖学是医学的基础课程,掌握好才能了解整个人体内外部各个系统器官的组织结构。我只能努力调整情绪,让自己心平气和。

    那时,解剖课都安排在上午,我会经常看到这样的镜头:我们班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女汉子”,大清早左手肉包子右手豆浆就赶到了,她们可以悠哉地吃完包子,再自如地吸一口豆浆,然后动手,一套解剖的操作行云流水,简直惊为天人。一度,她们成了我眼里的女中豪杰。

    大热天,要说最硬核自习室,非解剖室莫属,因为那里珍藏着价值不菲的人体标本,所以一直有空调。当然,想去解剖室自习,必须跟教授打申请。没办法,我也会硬着头皮加入他们行列。于是,当别人在图书馆抢座位时,我们在和骷髅标本“深情对视”。

    刚开始我连翻书都抖得像帕金森,满脑子都是聊斋故事。当然,我不是秀才,也不会遇到对我爱慕不已的女鬼,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偷眼瞧瞧那边几个女生,压根不受外界影响,书读得有滋有味。心里那个悔啊!咋就没把同室的几个兄弟拉过来呢?我拼命咬紧嘴唇,拽回自己飘忽游离的思绪。慢慢地,我被书中清晰的脉络穴位图吸引,边看边摸索着自己小臂、腿部的穴位,渐入佳境。终于,把书读出了味道。后来,我发现标本比隔壁打呼噜的同学安静多了——至少不会突然问你“这道题会不会啊?”

    某次,教授弄来一桶癞蛤蟆,要求六人一组解剖,主要是让我们正确测试反射力。为了掩饰我的胆小,我建议在两张纸条各写上“是”和“否”,抓到“是”的负责抓癞蛤蟆。活体解剖课简直是大型现原形现场,抓阄抓中“是”的我,捏着癞蛤蟆的手比它哆嗦得还厉害。结果这厮一泡尿滋在我白大褂上——很好,现在我有了一件限量版“抽象派”实验服,我的胆子似乎变大了一点。

    最难忘的应该是解剖小白鼠,我很庆幸,我一直心仪的那个女生因为某种原因被分配到我们小组。

    为了显出我的能力,我谨记教授教诲,解剖小鼠时,先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抓住小白鼠的颈背部,使小鼠躺在掌中,腹部朝上,然后再用无名指和小指夹住鼠尾,使其固定。理论归理论,谁知,我遇到个倔强的家伙,趁我一不留神,反咬了我一口,我暗恋的女生尖叫得仿佛我中了剧毒,教授却淡定得像在菜市场:“没事,打个疫苗就行。”后来才知道,那针疫苗比鼠咬还疼——教授绝对是故意的!

    还记得,最有意思的当数针灸课了,那就是大型“相爱相杀”现场。

    初练手时,每天每人都会领到整卷的纸巾或由一个塑料袋装着的海绵,我们所要练的就是在上面扎针,直到收发自如,力道的运用恰到好处为止。刚学的时候,我只知道拼命扎,要么针断了,要么针弯了,不知道被教授训了多少次。慢慢摸索出门道后,教授下令互扎——那可是实打实的扎啊!

    一时,教室里沸沸扬扬。有的无病呻吟,还没扎到就哼哼;有的夸大其辞,才扎一针就大呼小叫,唯恐天下不乱;有的龇牙咧嘴,也许真的被扎疼了,可偏要说是同桌故意陷害,公报私仇,用力过猛……一个个龇牙咧嘴像在演武侠片。

    后排小情侣你侬我侬仿佛在拍偶像剧。他们每给对方扎一针,都要先摸准穴位,然后才扎针,且每一针都要轻轻地拟一拟,再问对方有没有酸胀的感觉或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不用说,这对甜蜜的小鸳鸯自然也成了针灸班的一对针灸楷模了。

    现在,我已是某医院针灸科的主治医生了。来这儿的病人,或多或少总有人喜欢问:“医生你当年怎么练手艺的?”我只是笑而不语。那些年我们互相“伤害”的时光,如今都成了最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