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 鹏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曾以为这里就是世界的模样，世界都该是这般山环水绕的模样。
清晨与傍晚，山下升起炊烟，袅袅娜娜地静悄悄地飘向远方，给山系上了一条灰白的丝带。云想跟着炊烟去远方，却被山拦在身前，一遍又一遍在山尖翻滚，惹得山头的树也轻轻摇晃。
独处时最爱在院中闲坐，白天望着天发呆，望着望着就到了夜晚，趴在窗台上一颗一颗数着星星，时而有清风，有明月，还有月亮中的我。也总好奇远处的山那边是什么，山的更远处又是什么，一朵山一样的云停在山间，隔壁邻居家的狗蛋说，翻过前面的两座山有片葡萄园，果子甜得很，可我从没见他吃过，倒是常来我家院里摘李子。
我倒乐意他来摘李子，还会帮他多摘一些装在衣兜里，想借着这个由头留他在院里，听他讲讲山那边的新鲜事。他会掰着手指头跟我数，山那边有3户人家、坡上有牛羊啃草、山脚下有苞米地，后山有野果子等等，听得我津津有味。
等他把山那边的光景说遍了，我又追着问，那山的更远处呢？他忽然就住了口，挠挠头说自己也不知道。他从没跟大人去过那边，自己更不敢往深了走，末了又补上一句，等长大了，就去看看。
我曾爬上家后的山顶，以为能看见地理老师说的大海，老师说世界有三分之二是大海，坚持走下去总能看见。可山顶除了山，还是山。我以为是脚下的山不够高，又向着更远更高的山爬去，一趟趟下来，汗流浃背，下山时腿直打颤，却始终没见着海。
有人问我爬山时的风景怎么样，我竟答不上来。因为我总在赶路，忘了看山野里的雪与秋，忘了看马儿悠闲啃草的模样。
后来走出山村，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北疆的开阔，也尝过城市的烟火。在沈阳城里见到故宫，崇政殿垂脊上红墙黄瓦间立着五脊六兽，红的红得热烈，绿的绿得鲜亮，檐角的雪还凝着雪山般的白。它们静静立在檐上，望着天，望着云，望着夜空，从日落到月升，倒像极了当年在山村里望着远方的我，忽然明白，慢下来，才是生活该有的模样。
我总会想起家乡，云停在半山腰，葱郁的树伴着鲜活的叶，风来的时候像在整理旧年的衣袖，只是再也见不到远方的故人。以此刻为敬吧，敬那些得到与失去，敬草木的生长，也敬这趟人间之行。
这世间的惊艳从不是刻意雕琢，而是自然在某一刻，突然把温柔和热烈都捧到你面前。就像北疆的景，青山叠翠间泛着暖光，绿树更似千万片翡翠，铺满了整片山野。云和马都在流浪，一个随风飘向远方，一个随性踏遍草原。
那晚我在故宫的红墙下，望着满天星光，倏然一颗流星划过，那道很闪的光，像一段陈旧的岁月自东向西。奶奶曾说，爷爷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流星是爷爷的信。
看着那道光渐渐淡去，心里忽然就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