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斌
朋友给了一对文玩核桃,叫“官帽”,说是品种好别盘“花”了。
我不懂,他就告诉我怎么盘玩。早期要“文盘”,讲究戴上手套盘玩,两只核桃之间要保持距离,不能“打架”。所谓“文盘”,还得有一副儒雅的样子:要净手更衣,心平气和,戴着白手套的左右手,一手捧着一只核桃,慢慢地在手中“转”“揉”“捻”“压”。耳边听佳音袅袅,鼻尖闻香气缭绕。
即便是“文盘”玩出渐红的底色,开始“上”刷子后,也要不急不躁——轻挑慢捻间,细致入微地把隙缝里的杂质“挑”出;一拉一扯中,不疾不徐地把表面抛光得明亮如漆……所谓“三分盘七分刷”,这是盘玩核桃者不可缺少的过程。似乎,不如此,都达不到那种梦寐以求的盘玩效果。
朋友说,盘核桃要舍得花笨功夫,3年一个周期,方能盘玩出“玉化”的端倪。“凡事需虔诚以待,静心琢磨,方得圆满。”这话听起来像是“划重点”,还略带点禅的意味。
再说“武盘”,就全然不顾及讲究了。管它是不是油手,更别说戴什么手套,玩就是了。规矩太多,缩手缩脚,反而失去了玩的兴趣。
我也曾为了核桃早日上色、包浆,常把核桃揣进衣兜里,有空就拿出来摩挲两下。甚至,打球、出大汗的时候,也会把核桃放在头发上、脸上轱辘几圈。上色倒是上色了,只是那色是黑红色,而不是梦寐以求的枣红色,于是很懊悔。始知,凡事都要遵循规律,拔苗助长不行。
也曾见一位老哥,脖子上挂了一串大小不一的核桃,足有20来个。一上车,就把那一大串儿核桃从脖子上摘下、搁在手里“咔嚓”作响地“武盘”起来,清脆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来回奔跑的孩子的欢笑声。和他一排坐车的人,有的与他拉开了距离,有的调整到了别的座位。老哥似乎没什么感觉,我却把裤袋里的核桃狠狠地往下掖了掖。
说起“武盘”,我想到了老爸。那时的他因为车祸,失去了语言功能。很多时候,他想和我们说话,却因为表达不清,常常闹误会。
久而久之,老爸跟我的交流少了,时常自己坐在屋子里看电视,也不说话。后来,他从母亲买回来的纸皮核桃里挑出两个,一边看电视,一边盘核桃,想凭此打发自己的孤单。老爸盘核桃,那绝对是“武盘”,没任何顾忌。起初,我还给他买了手套,连说带比划地告诉他怎么盘核桃。他坚持了没几天,就由着自己的性子了。我几次想提醒他,却又想:老人能有个自己的乐儿,也不容易,干嘛苛求他呢,随他开心就好了。
那时,父亲每天都准时下楼散步,家里得有人陪着他。一到时间,我就会听到核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父亲也会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走过来。有时,他看到我正忙,就握着核桃“咔擦咔擦”地走回去。过了几分钟,又“咔嚓咔嚓”地走回来。看到我起身了,他把核桃揣进裤兜里,先行下楼,把轮椅从一楼的走廊里拉到室外。我走出楼门口,见老爸使劲地把自己坐进轮椅里,然后,对我笑笑,又从裤兜里拿出核桃,爷俩就在“咔嚓咔嚓”声中,慢慢出了院子……那是父亲每天最开心的时刻,连核桃间的撞击声都好像奏出了欢腾的曲调。
近日整理物品,猛然发现角落里闪出一道微光,是老爸的那对核桃。我赶紧把它们拿出来,先用刷子刷,再进行抛光,眼见得尘封了10年的核桃,竟然早就玉化、红润油亮,核壁欲透,显露出红宝石般的光辉。把核桃放在手里盘玩,滑不留手、清凉糯润,竟有宝物藏山人未识之感。
“掌上旋明月,时光欲倒流。”我默诵着乾隆的诗句,在“咔嚓咔嚓”声中再次回忆着老爸期待我带他出门的情景。那时,埋头打游戏或是看球的我,常常不耐烦地对他挥挥手,让他再等会儿,怎么就没想过那时老爸会有多失落,多无奈呢?
老爸,我好想再推你出去逛逛,这一回,你想去哪儿咱就去哪儿,想玩多久就玩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