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娘出生在清末光绪年间直隶广平府的一户贫苦人家,家人靠小本生意勉强度日。姥娘经人介绍,嫁给了城外家里有几份薄田的姥爷。
出生在那个年代的老百姓大多都没上过学,没有文化,但大家也需要精神寄托,有信仰支撑,因此在农村,在过去,许多人就选择了信佛,我的姥娘就是其中之一。
姥娘是佛门的俗家弟子,姥娘对佛的虔诚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每天早晚坚持烧香拜佛,只要到佛教的重大节日,都会独自一人从家乡徒步到河北石家庄苍岩山福庆寺朝拜,一趟来回500多公里,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每次出门时,总要背上十几个馒头或是烧饼,再带上几件衣服,一路上风餐露宿。姥娘的一生到底去过多少趟福庆寺,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对于常人来说,也许还能理解,但姥娘是一个裹了脚的小脚老太太,这需要多大的精神信仰才能支撑?
姥娘的坚持,所有认识的人都不理解,甚至有人在村里传话说老太太疯了。这些话传到姥娘耳朵里时,姥娘什么也没说,而是坚持每天烧香拜佛。由于年龄大了,体力跟不上,每次去朝拜到时间没有回来,家里人便会到处寻找,而她总是过一段时间就自己平安回来了,这也许是姥娘吃斋念佛累积的善缘吧!姥娘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起朝拜的过程和细节,直到姥娘去世,就连我的母亲和舅舅对这一切也是一知半解。随着舅舅和母亲的相继离世,姥娘的这段心路历程便成了永远的迷。
姥娘对舅舅的爱同样超乎常人的想象。1937年10月16日,日本占领永年全境;1938年春天,舅舅离家参加抗日队伍,到1945年8月日本投降,再到解放战争之后,直到1947年10月永年全境解放为止,舅舅都没有回家。出于对儿子的思念,姥娘踏上了历时9年千里寻子的艰难历程,其间走遍了永年县所有村寨,走遍了邯郸所有的山山水水,甚至到过河北的邢台、河南的安阳、山东的聊城、山西的长治以及靠近邯郸的其他地方。
在战争年代,为了躲避战争,保全性命,大家都是结伴而行,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前行,而我的姥娘则是迎着战场而去。那时候的她,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找到自己的儿子,看到儿子还活着。每每听到母亲讲述姥娘的故事,我都会像母亲一样,眼里满是泪水。
长期的徒步行走,使姥娘练就了一双铁脚板。有时候,姥娘来山西看望母亲和我们,就要从永年老家走到50公里之外的邯郸火车站坐车,到了阳泉火车站下车后,再徒步30公里到我们家,这样来回一趟将近200公里,姥娘的毅力真的让人敬佩。母亲常说:“你姥娘是个急性子,从不爱等车。”
姥娘一辈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除了姥娘自己,没人知道。在母亲眼里,姥娘就是一个苦行僧,吃尽人世间的苦,却从不跟人说起,且从未抱怨过一句。
历尽苦难,大爱无疆。姥娘,我生命中永远不能忘记的一位可敬可佩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