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小凯
镇上的日子走得慢。晌午过后,西街就静了,只有老槐树上的知了还在嘶叫,一声接一声,扯着长长的调子。
母亲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簸箕,里头是去年晒的芝麻叶。叶子干枯卷曲,灰扑扑的,她却当宝贝似的,一片片拣着。
“今年的新芝麻叶还没晒好,去年的叶子倒还剩这些。”她自言自语,手指在叶丛间翻拣,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宝贝。
厨房里飘出面香。母亲晌午就和好了面,醒到现在,恰到好处。擀面杖在案板上滚过,发出沉稳的节奏。面皮越擀越薄,透得见光,叠起来,刀起刀落,面条就排成了队。
芝麻叶在温水里慢慢舒展,像是从长梦中醒来,颜色由灰转绿,水也染上了淡淡的茶色。
铁锅烧热,猪油在锅里化开,冒出轻烟。拍碎的大蒜下锅,爆出香气,这才将拧干的芝麻叶倒进去。“刺啦”一声,那股特有的苦香气就窜了出来,弥漫整个灶间。
加水,下面,滚上两滚,汤就浑了,飘着油花。最后撒一把盐,便成了。
面盛在粗瓷碗里,汤宽面少,上面堆着墨绿的芝麻叶。我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吃,父亲搬了个椅子靠在门口。
面条筋道,芝麻叶嚼起来有些涩,但越嚼越香。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就是地里长出来的东西,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好吃吗?”母亲问。“好吃。”我答。
“好吃就多吃一碗。”她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我知道,她不是问我面好不好吃,是问这份心安不安。
小镇上的日子就是这样,不紧不慢。日头东升西落,芝麻开花结籽,树叶绿了又黄。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一碗芝麻叶面条的工夫。
面吃完了,汤也喝净了。碗底还剩几片芝麻叶,我夹起来慢慢嚼着。
母亲收拾了碗筷,又捧着簸箕到院里坐下,继续拣她的芝麻叶。明年这个时候,这些叶子还会在锅里“刺啦”一声响,变成一碗面。
日子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像一碗芝麻叶面条,简单,却少不了。 (作者单位:镇平县曲屯镇政府)